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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文里走过去(散文)

  • 作者:乔个休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7-23 17: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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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单位斜对面,有条巷弄叫兴文里。它有着很雅致的名字,却干着最接地气的活,玩具店、童装店、海货店、小吃店、菜市场,一溜开过去。海货店卖的是干货,摊位摆到人行道,展示着乌贼干、鳗鱼干,海生物遗体大到惊人。皮肤白皙的女店主,在太阳下眯缝起米黄色的眼睛。

      小吃店店主既不吆喝,也不揽客,只管悠闲自在看手机。顾客进得门来,仰头看一眼墙上花花绿绿菜单,报个菜名,坐在小小店堂,低头刷手机,安静等吃的。不一会儿,几分钟时间,店主从后堂端出一碗粉干,或者光面,热气腾腾,上面撒了一勺肉末,或者覆着一个金黄煎蛋,或者黄花菜炒鸡块,或者纯粹就放一两朵香菇菜。这取决于顾客口味和个人消费心理。店主也不看人下单,你吃八块钱的光面也好,吃三十块钱的羊杂碎粉干也罢,一律面无表情,一视同仁。这时,我就想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词。对如此淡泊的生意人,我倒挺喜欢。太热情的,会尴尬;太势利的,挺别扭,应酬是个麻烦事。温州生意人,把握着程度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昵,也不太过冷漠。现成印制的菜单,经常就餐的食客,双方都已了然在心。

      有时,我在单位枯坐,误了饭点,或是腻了食堂味,就从前门出去,溜溜达达,穿过车水马龙的公园路,走进狭窄的兴文里,感染一点老城烟火气。我喜欢这里的口味,或者去菜场买碗鱼丸汤,或者找小店吃碗肉丝面。有次见店主不洗手,直接伸手抓面条,倒了胃口,就去买薄饼吃。走过林氏民居、禇红色部队平房,墙根每天有两堆老人下棋,出车走马将一军,其乐融融。卖古董首饰铜钱的地摊边,黝黑脸膛的店主日日发呆。他的边上,是花园巷基督教堂侧门。教堂很有名,始建于1877年,在温州市区教堂中历史最为悠久。其大门开在县学前西端。县学前中段,有一条短而狭的小巷叫花园巷,因东侧为县学花园而得名。花园巷不长,保留着完好的民国风貌,老墙头偶有凌霄花怒放,行来别有一番清幽景致。花园巷南面转角,有座古朴的老屋,令人称奇的是,老屋砖雕门台上,生长着一棵老榕树,榕树与门台,紧紧拥抱百年时光。兴文里处开了一扇西南门,为教堂办公、生活区域出入处。

      未到教堂兴文里侧门处,有几间水果店,和一间卖薄饼的小店,兼卖松糕、红糖年糕和其他干食小吃。薄饼一般是现成做好的,有时运气好,也能看见店主在劳作。搅拌好的面粉,倒在烧热的平底锅上,拿一根竹板平勺子,把面粉搅拌成一块圆饼,薄如纸箔,待冒出烟气,店主眼快手紧,不待变焦,快速取起,间以切碎的肉丝、蛋丝、韭菜、豆芽、五香干、香菇丝,两头一堵,卷成一枝比雪茄烟略粗的形状。四条薄饼,放在透明塑料盒里,用橡皮筋扎好。塑料盒材料特别薄脆,手指稍一用力,噼里啪啦一路响着。带回办公室,打开盒子咬一口薄饼,豆芽肉丝一起抽出来,很有嚼头,不辣不酱,不酸不甜,清清爽爽,唇齿留香,属于典型的温州风味,相当纯正可口。

      二〇一一年时,一位市人大代表到处征询意见时,因为他有店开在五马街和公园路口,我就向他提出,可写一个把蝉街、五马街、公园路连接起来,联建商业步行街的建议。他后来告诉我,建议提交上去了,但没形成什么影响。认识没到这一步。十几年后,我重回公园路时,这三条街已经连成一片。兴文里也绕道出入,小吃店不见了,改成永嘉麦饼、撸宠馆、炒货、文成农家菜、光头民渔货等。

      兴文里大厦当年拆建后,一楼建了个菜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许多同事会趁便去买些菜带回家。过一段时间,我发现摊主一个个挪出菜场,去兴文里沿街租了店面,做起“独立大队”。后来菜场里办了个超市,也水波不兴。

      单位里的人,对兴文里情有独钟,2018年,开了个媒体融合言论栏目,就叫《兴文里》。据说,往前推,当年市文化局,设在兴文里。再往前推,兴文里与县学有关。现存历代《永嘉县志》《温州府志》所载统计,明清两朝五百年间,永嘉县学修建多达37次,规模不断扩大。明弘治十年(1497年),知县林廷瓛更新县学,周围购民间地,“广学前街,各阔六步,取道经文湍河,架桥其上,名兴文桥,直冲千佛寺前,抵通逵,立坊曰兴文。街东达华盖山麓,立坊曰擢秀、儒林”。

      从兴文里一路走过去,是铁井栏、县学前、县前头、高盈里、华盖里等地,原本都是极具历史文化气息所在,也均为富裕之地,出过叶永烈等一批有名望的文化人。而今商业气息如此浓郁,也是意外收获。在高盈里那边,过去沿街开起几间酒味店儿,批发酱油醋黄酒香菇木耳。路面画了一些车位,我到那边停过车。不知什么时候起,路边渐渐开起一些菜店。后来居然一路连缀起来,成为沿街菜场,有卖海鲜的,有卖熟食的,有卖猪肉的,听说最旺盛时,不到三百米长的兴文里,居然开过廿二家肉店。城管队员改变管理模式,因地制宜,去适应市场需求。我们单位有位保安,也去做了城管,偶尔碰到,点头示意,时间一久,也就擦肩而过。让人想不到的是,菜场居然越来越红火,我妻子有次偶然经过,从此迷上兴文里菜场,天天特地赶到这里,买老鸭,买牛肉,买海鲜,买蔬菜,还多次向朋友推荐兴文里菜场。住到兴文里后,却发现,没有了特地赶过来买菜的乐趣。

      有次她去娘家照顾母亲时,交代我说,新鲜面条到菜场边上的面店买。某家的熟食很好,某家的牛排不错,某家猪肉很好。某家猪肉泡水,某家熟食是没人买的,别上当。但我很有探索精神,特地找去买了一次,果然“咸、铁、苦”。一路上观察店家,也是件趣事。逢清明,卖清明饼儿;二月二,炒芥菜饭。灵活机动。我家楼下,有个店主养了一条黑狗,我瞧着,他去运肉时,狗趁势趴在电瓶车上;满载而归时,狗就一路撒欢厮跟回来。店主把肉排扛进店,给黑狗拴了锁链,它就乖乖趴在地上,看着人头攒动,墨一般深邃的眼珠,骨碌碌来回转动。我习惯去买十块钱鱼丸,烧面条吃时当浇头。那儿有两间鱼丸店,隔着一堵墙壁,双方店主都很客气,一见来客就热情吆喝,有时弄得我挺尴尬。潜意识中,我认为某家鱼丸可能更好吃,虽然我没有充分证据。无形中眼神就避开了去,买定付款就跑。我认为,有时候做买卖,不一定就越热情越好。有一段时间,高盈里那边,开始封道改建。买菜客依然坚持不懈,蹚着污泥浊水,一路进去采购。原来是墨池公园改造,高盈里成为必经之路。散户又渐渐搬回兴文里菜场。

      住在单位对面,发现越来越多老面孔,看来,因为通勤缘故,众多老同事“背井离乡”。我拎了鱼丸回家,在电梯口,遇到一位白头老人,他指着我,发出“你你你”的声音,还堵在我面前,凝神看我几分钟。我定神一瞧,这不是多年以前,在军分区楼下值班的老保安吗?这是一位特别爱生活的老人,平时喜欢架着跳舞的姿势,独自在地上迈交谊舞步。老伴只顾织绒衫,瞧都不瞧他一眼。我们租用军分区房子,我上下楼时,天天跟他唠嗑。我也笑了,二十多年过去,还有人能认出我,也是一桩趣事。更有趣的是,他“你你”了半天,始终想不起我名字。我不在乎,问他身体怎么样。他伸出一只手,说:“很好,我今年八十七了。”我觉得他特别幸运,经过疫情洗礼,身边有许多老人告别人世,而他却依然精神矍铄,老而弥坚。我询问他的秘籍,他伸出两根手指,说:“就两个字,跳舞。”我表示惊讶:“现在还能跳舞?”“跳啊,只要跳得动,我就跳下去。”我给他竖起大拇指,羡慕嫉妒恨。他说:“下一次,我就想起你是谁了,你给我等着。”好,我给你等着。

      果然,下一次,他就认出我来,对边上老伴说:“这是阿敏,过去认识的。”他老伴不给面子,说:“不认识,想不起。”净说大实话,我也不尴尬,谁都有老去的时候,哪管你这么多。自此,每次在电梯口碰到他,他必然扯住我,说个痛快。今天我低头看手机,他又拉我衣袖,提出一个新问题:“那个谁,怎样了?”我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但我不告诉他,等下一次见面,他就想起来了。人要有所期待,我给他一个搜肠刮肚的机会。他给我竖起两根手指:“今年,我八十八了。”好吉祥的数字。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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