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书摘》杂志,看到顾伯冲写的一篇文章,感觉有意思。
文章是论帝王的文化修养,作者举了刘邦和项羽的例子。刘邦是没有文化的,他性格豪爽散漫,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下地劳动,所以常被父亲训斥为“无赖”。项羽出生在贵族家庭,是个读书人,讲究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可以说,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最大的不同,不是性格,而是文化。
在楚汉之争中,刘邦没有文化却取得了胜利;项羽受文化熏陶而失败,怎么说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细想,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没有文化,刘邦不受传统观念束缚,头脑灵活,没有条条框框,在利益的驱动下,他可以兼容并蓄各种有用的思想和理念。而项羽因为有文化,就有廉耻之心、荣辱之感,在关键时候,这些绊住了他的手脚,他宁愿不失君子之风,拔剑自刎,也决不低三下四去苟且迎合。
所以刘邦我行我素,玩得得心应手;项羽,慷慨悲壮,死得英勇从容。
古往今来,文化是需要环境的。至今思项羽,真是可惜啊!
中庸之道
一日读史书,同学来电话:忙什么呢?答:在看书。哦?对方稍作停顿:这年头,还有人在看书吗?
当然,而且看的是中庸之道。上高中时,赶上批林批孔运动,第一次听老师讲中庸之道,觉得古人好有心思,会做人。但一直没弄明白中庸之道所强调的那个度。如今再读中庸,知道儒家提倡五德即“仁、义、礼、智、信”,教导人们做好人,要为五德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按照中庸之道,凡事无绝对,需适度而行,做好人也有度,就是保持自己的独立思考,不被别人愚弄。
秦始皇的大公子扶苏是个有为青年,遵父旨去边关修筑万里长城,之后骁勇善战,功绩显赫。秦始皇死后,赵高、李斯等人为立胡亥为太子,继承帝位,假借始皇帝遗诏,赐扶苏死。大将蒙恬力劝扶苏不要轻生,扶苏说:父皇让我死,我不能不死!旋即自杀于上郡军中。扶苏太厚道,不懂得适度。按理,他是接受儒家教育的,知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知道“忠君孝悌”,但他缺乏中庸之道。孔子在答复学生宰我时说:君子可以被摧折,但不可被无辜陷害;君子可以被欺骗,但不可被愚弄。从这一点上说,儒家五德是有灵活性的,要掌握一个度,凡事不能太过,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做到什么程度。违令不遵是不忠的,但唯命是从也是愚蠢的,而愚蠢恰恰是儒家思想最为排斥的地方。
君子之道,心中有度,不同人有不同的悟性和理解。
英雄年代
有一年五四青年节,我和我的同伴在西北边远的小乡村度过,那时我还是一名知青,我们住的地方叫连队。
连里特地抽出半天时间,安排了一场五四联欢会。我们二十几个知青登台诵诗,论场面、情绪和期待度,应该算是极为郑重的一次演出。也许是大家的表情太凝重,让坐在四周沧桑劳累的老乡们感到了不同。他们停止了闲聊和嬉闹,把目光专注地投向我们,各种表情,随我们抑扬顿挫的节奏,收紧和放松。
其实,老乡们并不在意那种氛围,他们的生活单调乏味,他们更喜欢新奇或带劲的东西出现。所以,许多人用慈祥、憨厚的笑容和我们交流,让我们瞬间觉得很自豪、很不寻常。
“我们朝气蓬勃,象一轮红日刚出海;
我们年轻健壮,象郁郁松柏顶天崖;
我们满腔热情,象滚滚的浪潮熊熊的火;
我们纯洁无瑕,象晴朗的蓝天白云彩。”
......
豪情迸发的感觉,在我们那个年代不算新奇,因为那时崇尚理想和英雄,大环境培育了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情结,时常以为“天降大任于斯人”,所以,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这种气场,很大程度上感动了自己,尚豆蔻年华就沉醉在一种理想主义的追求当中。在当代年轻人来看,有些不可思议。
联想到历史上的战国秦汉时期,那时社会尚武,年轻男子都以骠悍健壮为美,人人想做英雄,处处充满侠气。在范文澜和李开元教授的书中,对此都有一定描述。我注意到,李开元教授用了一个词叫“英雄无耻”,听起来蛮新鲜。他说:在战国秦汉时代,由于没有独尊儒术,人人都是英雄豪杰,个个精气旺盛,时代精神非常外向。人人都想为国家、社会、朋友建功立业,追求实实在在的功利。那时候,廉耻和道德规范很少,他们并不以功利为耻,只要能够成功,就是英雄好汉,这一点非常象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的冒险家和探险家。
回到我们的时代,理想和英雄的内涵已有很大不同,是基于社会道德规范之内的敢为人先和英勇无畏。要说取舍的话,当时我们看重的是荣誉和理想,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憧憬着丰富美好的生活,这种反差,只能用年轻来诠释。
人的一生中,唯有年轻是英雄的开始,可以憧憬和梦想,可以搏,可以拼,永远保持昂扬向上的情怀,虽九死而犹未悔;即便命运让我们达到的某一点不尽人意,甚至完全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那也无妨,“总得有人为大家守望黎明,守住那些年轻的梦,不要让世界上越来越灿烂的青春,破败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