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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涵】遇见狗(散文)

  • 作者:林火杉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7-19 07: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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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直想写一篇怀念你的文字,却一次次在执笔后思绪堵塞,完全不知从哪里写起。如此反复几次,依然无法成文,心中很不是滋味,好在你离开的时间太久远,我悲伤的情绪被时光逐渐冲淡,于是便释然了许多。

      但就我个人感情而言,总觉得还是亏欠你几行文字。思之再三,想必是“怀念”二字略微带着一些伤感吧,下意识里让我不愿回忆那些与悲伤有关的事情,故无从落笔。然又想想,毕竟与你有过一段互相陪伴的日子,除了悲伤亦有一些美丽的存在。那干脆我就尝试着把“怀念”换成“遇见”吧,遇见一些尘封多年的零碎回忆,遇见一些很久以前有你的时光。

      我所说的其实就是一条狗,一条普普通通的柴犬,活在我年少时光里的一条狗。

      我小时候的那个年代里,农村好多人家都养狗,用来看家护院,延续传统应个彩头,毕竟犬在六畜之列。而从我记事时起家里就没养过狗,母亲说之前家里也养过,后来才不养的,因为那条狗把家里刚孵化的小鸡咬死了好几只。

      当时我很羡慕家中养狗的小伙伴,每每一起在大街上玩耍时,他们或大声吆喝一声,或远远打个呼哨,家中的狗便会摇着尾巴跑过来,有的威风凛凛,有的憨态可掬,甚至聪明一些的还能按小主人的指令做出简单的动作。那个时候我缺少一条狗,总是显得孤单寂寥,因此心中一直存有一个养狗梦。

      向父母苦苦哀求过几次,希望家里也养一条狗,但他们只是敷衍了事,一点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看来得靠我自己了。通过几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果,我换来村东头小胖的一句承诺,等下个月他家黑狗下了崽子,可以让我去挑一只,而且这是当着他爸的面答应的,所以我深信不疑。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去小胖家,看着他家大黑狗鼓鼓的肚子,我兴奋且焦急地企盼着。

      还别说,他家的大黑狗真给力,一次竟然生下五只小狗崽,一个个毛茸茸的,憨头憨脑,很是讨人喜欢。又过了十多天,小狗崽都睁开了黑亮的眼睛,除了喝奶也可以吃些稀饭之类了,我便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的抱回家。不是我性子急,我怕再等下去会被别人抢先抱走,那个时候狗崽猫崽生下来几乎都要送人的,先选先得。

      母亲见我抱回家一条小黑狗,简单问了我几句便没再理会。父亲见了只说,你现在养狗高兴,等以后跑丢了你可别哭。对于他们的话我毫不在意,我的心思全在怎么给小黑狗安家上了。

      农村的狗窝多是在院子里用砖头砌成的,简单加一个顶,里面随意铺上几把干草,丢两个磕边缺檐的青釉盆,一个盛狗食,一个盛水。考虑到我家小黑太小的缘故,担心在外面半夜被黄皮子叼走,于是我特意找了一个大些的旧木箱放在堂屋,在里面垫了两层破棉布,又找了两个小碗放在箱子外。白天我把小黑抱出箱外,看它蹒跚四处游走,我会把稀饭和水给他放在那两个小碗里供它食饮。晚上我又会把它抱回箱里,看它在角落里蜷缩一团,低眉闭眼。那一段日子,因为小黑的到来,给我带来不少忙碌、乐趣与满足。

      小黑长得很快,没过两三个月便能跟在我身后四处闲逛了。那时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一条名叫虎子的大黄狗,翻山渡河很有能耐,且十分忠于自己的主人,令我印象颇深。于是我给小黑也起了个霸气的名字——黑虎。

      看着黑虎慢慢长大的身体,我仿佛也有了炫耀的资本,常常领着他去小伙伴面前显摆,还吹牛说黑虎可厉害了。有次狗剩不服气,非要替他家的大白狗邀战,说一定要看看到底是黑虎厉害,还是大白厉害。狗剩家的大白我很熟悉,就是一条细长的白狗,虽然长得精神,但我总觉得羸弱不堪,所以认为黑虎与它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结果两条狗站到对面才发现,未成年的黑虎比大白矮了一头还多,好在黑虎气势在,瞪眼呲牙对着大白就一阵低吼。但狗战还得看实力,没两个回合黑虎就被大白压在了地上,并疯狂地撕咬,我见状忙向狗剩认输,央求他赶紧把大白拉走。我抱起还未成年的黑虎,左瞧右看,好在没有受伤。它在我怀里静静的伏着,但眼神犀利,还时不时低吟一声,仿佛在说:“主人对不起,这次给你丢脸了,等我长大一定报仇!”

      一年之后,大白再也不是黑虎的对手,甚至经过几次惨败之后,它宁可绕路也不从我家门口经过,除非是跟着他的主人,但即使有主人在,它也是小心翼翼的紧贴在人后,路过我家门口时,还不放心的扭头望上一眼,满眼怯意。

      不只是大白,我们附近这十几户的七八条狗都被黑虎虐过,一个个见了它服服帖帖的。而黑虎也是趾高气扬,对那些摇头摆尾的狗们不屑一顾,它俨然成了这片的“霸王狗”。别人都说狗仗人势,我却人仗狗势,哪个玩伴要欺负我,我就让我的黑虎咬他家的狗,于是玩伴们对我也是敬畏三分。

      童年时光美好而易逝,转眼我该上小学了,黑虎的个头也快超过我的胸口。它一身顺滑的毛黑亮黑亮的,直竖的两个耳朵与发光的双眼令它显得愈加精神,一条尾巴时常如钢条般左右摇摆,让人看得出它体内蕴藏的力量。它白天会出去找狗伴玩耍,一到晚上肯定会回到我替他砌就的狗窝里看门护院。有了壮硕机警的它,我家再也不怕来贼了,也没有了黄皮子的光顾。

      不仅仅这些,我家黑虎竟然在院子里还抓住过一只肥硕的耗子。俗话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它才不管,只要是不速之客来到家中,都得先过它这一关。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它是怎么抓住那只大耗子的,也没搞懂为什么它咬死耗子后就丢在一边,并不咬食,最后反而便宜了我家那只大懒猫。

      上二年级时,因为一些琐事与同学干了一架,感觉受到欺辱的他告诉上五年级的哥哥。结果隔天下午放学,我刚离开校门不远,就被他们哥俩拦住。高我们一头多的哥哥蔑视地站在我面前,怂恿他弟弟上前打我,我虽然害怕但还未胆怯,他弟弟出手我才不服,很快我们又掐在了一起。他哥哥见我竟然有胆子当他的面与他弟弟扭打,便上前一把拽住我胸口的衣服,准备替他弟弟出手。当时我也是气急败坏了,还没等他下一步动作,头一歪便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他万万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一愣之后,就用另一只拳头狠狠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觉的脑袋一震,便不由自主松开了牙齿,站立不稳之下顺势倒在了地上。估计是被我咬痛了,即使我瘫倒地,他哥哥还是不肯放过,一边咒骂一边用脚踢我。

      正当我躺在地上左闪右躲之际,只听得远处两声狗吠,接着就见一个黑影飞奔而来,我认出那是我家黑虎。那哥俩儿见突然冒出来一条大狗,吓得“妈呀”一声拔腿就跑。黑虎可比他们快多了,几个窜跳就追上了他们,紧紧咬住哥哥的裤腿低声怒吼。当时吓得那哥俩都傻了,乜呆呆的不动不喊。好在二叔路过,一边扶起我,一边让我喝止住黑虎。我虽然恨他们,但也怕搞出事情不好收拾,便很不情愿的把黑虎招呼过来才算了事。自此,那哥俩再没敢招惹过我。

      还有一次,我刚学会游泳之后,突发奇想欲试试黑虎是否真的通人性。于是我在河里佯装溺水,开始在水里上下扑腾沉浮,并喊着黑虎的名字。趴在岸边的黑虎见状“嗖”地立起身子,对着我狂吠几声。我依然佯装着,后来干脆飘在水面,一动不动。黑虎见我如此,飞身跃进河里,朝着我游过来。当时我特别满意,等黑虎到我跟前,我一个翻身抱住它,吓得它发出几声急促的短嘶,我听出它叫声里有恐惧,有焦急,还有一丝埋怨:“主人,你怎么能这样玩笑呢,吓死狗了。”

      时光流淌,四季轮转。春季,我去田野里和小伙伴们玩耍时,黑虎会蹲在我们旁边静静守护;夏季,我去村边河里洗澡时,黑虎会陪我下水嬉闹祛暑;秋季,我去田里给父母送水时,黑虎会跟着我跑来跑去;冬季,我学别人坐扒犁时,黑虎会拉着我在滑溜的冰面上左转右转。

      就这样,我与黑虎这个美丽的相遇,一直延续到我上六年级。

      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农村成立了许多“打狗队”,说是为防止疯狗病的传播,上级要求处置有风险的狗,也就是逮住活活打死。开始他们只打大街上无主的野狗,后来连家狗也一并开打,只要听说谁家的狗咬过人或畜,都归到被打的行列。而我家的黑虎虽然从没咬过人,但不知谁向队里谗言,说它有潜在危险,之前就咬过小孩子的裤脚,就是我和那哥俩打架那次。

      听到这个风声,我恐慌了,生怕黑虎遭了他们的毒手,忙央求母亲连夜把黑虎送到邻村的姥姥家寄养几天,等风声过去再接回来。后来证明这个做法是正确的,因为第二天“打狗队”的人拿着网罩、棒子、麻绳之类来我家“串门”,母亲以黑虎前几天走丢了为由搪塞。连续来了几天都没见到黑虎,他们只好作罢。我知道他们把打死的狗煮肉吃了,我亲眼见到村委会大院里支起的大铁锅,方圆肉香四溢。为了我的黑虎,我心底不止一次默默祈祷,赶紧过去这阵风吧。

      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月,村里的狗几乎消失殆尽,“打狗队”也解散了。我迫不及待地去姥姥家把黑虎接了回来,并警告它最近不要出门,也尽量不要无故吠叫。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整天待在它的窝里一动不动,累了也就是出来在院子里溜达两圈,然后就又回去。接下来几天也没意外事件发生,我不禁暗自庆幸,终于逃过一截。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有些注定的不幸就如同梦魇一样,无论你怎么躲闪,都不可能逃过它的魔爪。

      我上初三时,传言出现了许多外地来的偷狗贼。他们把煨了药的馒头丢给狗吃,狗一旦吃了短时间内就不能动弹,任由他们塞进面包车里拉走。遇到不吃外食的狗,他们也有办法,把一种特制的网罩绑在长长的竹竿上,远远就能兜住狗的头,并迅速勒紧直至晕过去,结果也是被带走。听说当下狗肉在城里很值钱,一条大狗可以卖到一百多块,所以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就铤而走险了。

      很快听说邻村就丢了几只狗,搞得人心惶惶。我知道黑虎个头大,绝对是他们的攻击目标,便紧盯着它不让随意外出。最后还是不放心,用一根铁链子把它拴了起来。平时只有在过节时,家里往来生人多才拴它几天,现在拴它是迫不得已,相信它能理解我的苦心。

      事情都是这样,开始沸沸扬扬,时间一久人们便不以为意了。黑虎被我拴了十几天,每天见它眼巴巴望着我的模样甚是可怜,便决定给它放一天假。一个周日,我解开铁链准备带他去野外跑跑,因为过了这么久我没听说村里谁家丢狗了,这也是我放松警惕的因素。谁知刚给它松开链子,它便兴奋地窜出了大门,又恰巧一位同学来找我借练习册,于是便任由它自己去了。

      可是,它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我跑遍了村里的每条胡同与角落,去村四周的田地沟渠也探查了,也挨家挨户去问过了,依然不见其影,杳无音讯。我不敢想它是被那帮无良的人们逮去了,我宁可相信它是自己跑丢了,或者是在外村找到了比我这家更好的归宿……然而,我懂“狗不嫌家贫”的道理,黑虎绝不会狠心离我而去。

      多少次想起它,我伤心抹泪;多少次思念它,我魂牵梦萦。我安慰自己,也许哪天它在外面玩累了,就会自己跑回我身边,用它光滑的脊背蹭我的腿……

      一月以后,我绝望了。尽管我不知黑虎的最终归宿,但我知道它再也回不来了,我仿佛听到它被别人束缚时凄厉的惨叫声……而我却毫不知晓,无力营救,为此痛心不已。

      从此以后,我只喜欢别人家的狗,喜欢逗它们玩耍,喜欢喂食它们,也喜欢在远处静静地呆望着它们。从它们身上我仿佛能看到黑虎的影子,宠爱它们则能给我带来一些不知管不管用的慰藉。而我自己再没眷养过狗,也没有了眷养的冲动,直到现在也是,相信以后也是。

      因为在我的感情世界里,对于狗,早已把黑虎当作最美丽且唯一的相遇。

      2023.7.18廊坊

    【审核人:站长】

        标题:【宁静·涵】遇见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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