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与远帆是存留人心里的一个远梦,放眼江南水乡,一片片清澈浩渺的湖泊被纵横交织的水道串连起来,形成一条西起江汉平原,沿长江流域向湘楚吴越蔓延的巨大水网;那些单桅的或者双桅的木帆船就航行在这片水网里,南来北往,东进西出,输送着人们需要的粮食与物资,上演着千百年都不曾变化的落日与远帆的景像。很多年以前,我曾有幸乘坐过那种叫“大鸦撒”的木帆船,体验过在航道上顺风挂满帆的惬意,欣赏过落日的湖面上,一望无际水渺渺茫茫的舟远帆扬。沐浴在晚霞的金光中,漂浮在水上的鸟做着泅水的慢动作,人的心中只有眼前的景,不闻耳边的音;当人的意识全部融进这种画面的时候,世界是静谧的,连一点点涟漪都没有,半轮夕阳已入水,半轮残照泛着火红的光;一条条张帆的舟隐约在晚光里,海角天涯去远航。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记忆,又像是存留在脑际的南海的景象。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因故再次渡过琼州海峡去海南岛;当车子撵着落日达到海边的时候,远方的海面上已一片迷蒙,只有孤悬在汪洋中海南岛的影子和几只海鸟在追逐着远航的白帆,心在风波荡漾里随浪颠簸。也许是心境的原因,落日里的远帆增添着旅途的寂寥,就无端地产生出诸多感怀与惆怅,左右孤旅的心绪。海上的落日与远帆,比较起江河湖泊的落日能给人不一样的感受,其落日之高远,风帆之迷蒙更能让人的思绪增添一些凝重。烟波浩渺里就派生出两种让人迷茫的意境,一种意境是夕阳黄昏的凄美,夕阳太美但留不下来,你只能看着它一点点,一点点的沉下去,就像万劫不复毁灭。一种意境是远别的孤航,帆远远的去了,意谓着人也远去了,一去不回头。这两个意境是最能勾起人们心底惆怅的景。而人生也亦如此,即使你乘风破浪去远航,无论多么辉煌,也最终会驰向夕阳西下的方向。
落日与远帆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你面临一片汪洋向着西眺望时,深邃无波的水面漾着夕阳的余辉,血一般的红,火一样的燃烧着西天的边际,让人担心这火一样的色韵会灼伤了天边的飞鸿。自然的丹青手描绘着动人的画作,点点白帆飘浮在铺满金光的水面,云霓的色放是奔腾的流彩,天际的落霞是绝美的润色剂;那一瞬间美可以留住你的脚步,但始终留不住那转瞬间消失的的壮美。落日里的帆是远行人心里的惆怅,当寂寥悄悄地爬上心头的时候,我看到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有燃烧着的火焰。
如果你没去过海上看落日,就不知道云水的风姿。如果你没有耐心等待到落日入水那一刻的惊诧,你永远不会领略到那种自然的动与静的瞬间美。当夕阳把自身的余韵全部倾泻在大海的时候,一个原始的神话故事就会在你的脑际跳出来,你就会目不转睛紧盯着落日入水的地方,担心那里冷不防地窜出来一条传说中的蛟龙来。
落日与远帆,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与我们辞行。远远的眺望,水向西南流,东日西落霞,空濛的西天成就了水天一色沐落日、远帆与孤雁共一飞的绝妙美景。
在我那个曾经居住了很多代祖先的老屋,阳光明媚的冬天,在靠西南方向的墙根下放几把椅子,常常有闲散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贬古诽今。上至天文地武,下到人间风情,无所不包,无所不谈。阳光从西边照射过来,人声鼎沸里人们享受着温暖如春的惬意。聊得乏了的人们,抬头望望西南方向的湖面,白云在远天飘乎,风帆与飞鸟同行,冬阳暖暖的眷顾着那片土地,那些风土人情就像落日下的远帆,远远的想得起,而望不见,只能在梦里。
独坐西窗看斜阳,寂寥小楼尽惆怅。依稀当年顺堤走,风烟满湖冬漫江。印象里,落日与远帆同行,流云与孤雁相伴,自然的景象与人的心绪交织在一起,就是流淌着的怅惘。
而我身边这条江,也在向东向南流淌。闲暇时光看落日,风一程,雾一江,白帆顺风水悠荡;望不到头的江水载舟去,长河落日孤雁逐远航。无际的天空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穿云峡幽谷、到夷陵湘楚、去吴越钱塘、直到东南的海面上,那里正重复上演着落日下的远航。
落日下飘荡着轻纱般薄雾,渔火与远帆是时光缝隙间流下来的记忆,它形成一束束火红的光柱,粗粗细细的把航程照得通亮,我正在窗前凝思,落日与远帆是不会淡忘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