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过程就如旅行,不停地向前跋涉,直到离原点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家乡的袅袅炊烟。似乎我们所处的世界总是在不停地运动着,自然我们也无法停滞不前;如果有人真的走累了,就会想着归去;归去,回到那个起点。
——写在2007年那个百无聊赖的日子
归去,是心里久远的期盼。如潮的归心,就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着。归去,并不等同于回家;因为回家的心情与归去愿望是两种不同的心境。心若启程归去,似乎就有一条熟悉乡路在记忆中延展,似闻归燕呢喃。
那个春天,我们踩着西进的脚步一路向西,停留在这座长江边的城市里;淹没在茫茫人海里,少有回过头来观望的闲逸。时光像个漏斗,总是把一切都装进去朝下滑落而容不得你有丝毫的回顾。凝眸驻留的陌地,久了,异乡也是故乡。我们像一群时光的旅行者,迈着沉重的步履在陌生的城市里踽行;像一群跟不上季节的候鸟在岁月的长廊中扑腾,从来就没有想到停下来去梳理那些被风月弄乱的羽毛。只有到了岁末人间万家团圆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江边眺望。只身孤影伫立在江边,看一江春水滚滚东去,看孤帆远影在天的尽头消失。漫天的迷雾,满眼风烟。看得久了眼腔就潮潮的洒几滳清泪,双眼就模模糊糊的了。
曾几何时,我们很在乎家的存在,只要一提到回家心里就有一阵悸动。那是因为家在心里是一种寄托,是心海里一片宁静的港湾。倦了累了想到回家,觉得是一件很轻松、很幸福的事情。回家,梦里常期盼,梦里也流连。
然而,现实里的家仿佛离我们太远,远到我们只能隔空眺望。也许,我们自己已离开得太久太久。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都变得寞然而陌生。人说望乡情更怯,只能在梦里光顾的家就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了。如果偶尔向家的方向打一个电话,电话的那一头就会说怎么连声音都变了。变了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其实是生疏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往往因为时间磨损而产生间隙。当“家”被打上了引号,当“家”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候,回家就变成了一种奢望。“归来去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许多时候,回家的愿望是心中有梁园,田园尚不在,何谈归不归。
这个年初,季节的冬装还未褪去,春天就早早的来到了心里。其实,乡梦里的春天,是春风上柳梢,大地换绿装。似乎我们从春天里来,就应该在春天里启程归去,也算是一种心态上的圆满。记得那夜买舟东去,正逢春江水满月如银。站在江轮的甲板上,万籁俱寂只闻江滔声声。归夜无眠,山水一程,路一程,只有风浪温柔的拍打江岸,拍打着朦胧的归程。
夜枕江流入蜀川,自古只有长江这条唯一的通道,所以才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喟叹。我们沿着李太白“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古老的蜀道,顺江而下,似乎长江水流千万里,风急浪高猿声急的意境越来越浓烈了。如今高峡出平湖了,长江里流动着的不仅仅是出自于巴山的蜀水,还有我们荡漾在心里头的春波。
朦胧的江夜,黑黝黝的山,闪烁的灯火,隐隐约约的船让归途倦怠。就那样斜靠在客轮的床上,头枕江水耳闻波涛的意境让人有了提笔写归程的冲动。春江浪轻轻拍打船舷,船儿跟着有节奏地悠动,像一支古老的摇篮曲催人入眠。帘动满船风,江上正朦胧。何处挂春月,独自照归翁。夜深了,船舱里歌声不绝。江上起了薄雾,思绪里的那些往事仿佛也雾蒙蒙地随浪轻摇着;头枕江水,任青山入梦江入梦;船儿入梦人有梦;摇呀摇,揺动着的船,揺动着的心;当睡意悄悄地从额头袭来,梦乡就云里雾里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一抹朝霞横在远山之巅。一条木船飞速从侧畔向下游飘去,大概也有归心似箭的神速,原来归心如箭者,并不止我一人耳;有人在轻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仿佛李太白正挦着美髯,站在船头顺江而下。
回家,就像王安石吟咏的那样“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也许,回家心切的王安石,一路上就反复吟诵着这两句;也许,他归心似箭,不等船靠岸就跳到岸上去了,不得而知。
归去,在早春二月的夜晚。归去,有一种离开以后的生疏,还有近乡情更怯的无奈。
归去的时候,春江水正满。归去时的心情,就像“无边的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那样的奔腾。归去,带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心境。
归去,顺着江水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