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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缓缓过

  • 作者:满山红叶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5-05 04: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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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子瘦巴巴的,比家里的老狗都瘦,瘦不算,玉米糊糊干三大海碗,出去玩一会儿,肚子就空了。穷,越穷人越事多。贫贱夫妻百事哀。父亲和母亲经常烽火连三月,家庭战争。七八岁左右,母亲几乎每天,去那条河流,不一定是洗衣服,有时也将几只羊,赶过来放,饮水。河流清澈,一尘不染。水不深,一目了然。水中有一些鱼在游弋,鲫鱼,白条鱼,泥鳅鱼,这几种鱼,一年四季生活在河里。生生不息,与河同在。母亲在河边用棒槌,捶打衣裳,我在岸上看着五只羊,在悠闲地啃着青草。夕阳西下,羊吃饱了,母亲洗的衣服也晒干了,羊在前,我们在后。穿过长长的岸滩,上了土路,过了一条街,折进院子。

      那些年,屯子有稻田,每到插秧季节,河水派上用场。河,不仅喂养几百亩稻田,喂养牲口,也喂养整个村庄。这条河,父亲管它叫南大河。十岁那年冬天,母亲生病了,父亲请来屯子的孙医生,来给母亲打针,放了两种药。关照母亲好好养着,记得孙医生说,母亲是肺炎,不能上火,不能生气。营养跟上,不然,免疫力低下,有个风吹草动,就逃不过去。

      营养得跟上?可罐子里的米,见底了,玉米面也寥寥无几,平时很少见荤腥,拿什么补身体?父亲叹了口气,咣当,关上木门,出去了。十二月的天气,虽不说天寒地冻,西北风抽在脸上,也是打牙帮子的冷,孙医生走后,父亲摔门也走了,母亲很不是滋味。父亲靠给屯里人打零工,修修桥梁,垒一垒猪圈,盖一盖房子,马厩,羊棚,厦子等等,赚点钱。日头从东山顶冉冉升起,父亲热了昨夜剩的稀粥,从坛子里捞了一个腌渍萝卜,切了,我端来一碗玉米粥,我扒拉一碗玉米粥,一盘萝卜条,让母亲趁热吃了。母亲皱了皱眉头,说,不饿。端走吧。

      这时,太阳被一朵乌云遮住了,接着,天地间飘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花,那雪不期而至,实则蓄谋已久。一瓣一瓣,一朵一朵,一片一片。如梦如幻,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沙,沙沙,沙……舅舅腋窝夹着一只公母鸡,棉帽子压得很低,推开门,进来了,房间里顿时有了人间烟火气。母亲想起身,被舅舅按住了。母亲的目光很欣喜,她看着老母鸡,看看弟弟,再看看我说,穷人不敢有病,遭罪,还花一大笔钱呢。母亲问舅舅,鸡不生蛋了,你们自己杀着吃呗?舅舅说,家里还有几只鸡,都不爱生蛋,早晚也得收拾了。去给你舅舅倒杯热水喝,我很痛快地答应了。

      舅舅又问母亲,想吃什么?母亲迟疑半天,说,想吃鲫鱼汤。舅舅犯了难,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寒冬腊月的,外面还飘着雪花,舅舅说,要不把老母鸡杀了,炖汤喝,大补啊?!母亲连住了,母亲伸手摸了摸鸡屁股,说,这只鸡养一养,喂点秕谷,开春兴许能生蛋。舅舅没辙儿,碰巧家里一只母羊产羔子,舅舅着急回去了。

      为了让母亲喝上鲫鱼汤,我谎称自己去找前院的铁锁玩,在门口,扛起父亲平时起猪粪用的镢头,抄小路,来到南大河。此时的南大河,被一片白茫茫的雪覆盖,世界如此安静,落一枚叶子都听得清晰。鲫鱼一般藏在水藻茂密的地方,暖季的时候,我逮过鲫鱼,也用网,一网捞下去,提上来,就是三四条。夏天发大水时,鲫鱼多,成群结队的,鲫鱼从哪里来,到何处去,我不了解。有人说时上游,有一个人工开凿的水库,水库里养着许许多多鲫鱼,鲤鱼,草鱼,鲢鱼。雨水泛滥,水库只得开闸放水,鱼儿们就跑了出来。但我们很少逮到三四斤重的鱼,最大的鲫鱼,也就一二斤。冰天雪地的,鱼也冬眠了吧?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能让母亲喝上鲫鱼汤,我豁出去了。

      找到鲫鱼平常出没的区域,我挥舞镢头,一下一下刨着冰面,冻得结实,刨一会儿,手腕震得生疼,歇一歇,接着刨,西风凛冽,夹着雪朵,直往我脖子里钻,鼻涕一串一串的,我顾不得许多,内心有一个信念,一定逮几条鲫鱼,回家给母亲煲汤,母亲喝了热气腾腾的鲫鱼汤,病就会好起来了。母亲是一个家最好的风水呢,我想到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到火炉里烤着的烧鸡,想到母亲一边喝着鲫鱼汤,一边夸奖我,勇敢,是个孝顺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雪依旧在落。大地,山峦,银装素裹,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冰一块一块,被一点一点撬开。可以看到有小小的豁口,豁口处,溢出清冽冽的河水。南大河的水,永远是那么干净,干净得让人心疼。希望就在眼前,我手臂充满前所未有的力量,刨啊刨,我根本不知道,危险也在一步一步靠近我,对,这么坚固的冰层,打死我也不相信,它能塌陷,它碎裂的声音,仿佛被父亲酒后摔碎的一只碗,两只碗。事实上,我早该有觉察,也许是我太急于求成了,我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等了。逮到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动的,可爱的鲫鱼,意味着母亲就能喝到鲫鱼汤,我在伙伴面前,有炫耀的资本,瞧,我一个人,刨开冰层,逮到鲫鱼,鲫鱼那么狡猾的鱼,我凭一己之力,逮着了。你们有吗?你们没有,在这种近乎于想入非非的状态下,冰面嘎巴巴断裂,我毫无防备。先是左脚掉进河里的,我下意识的往后拔腿,结果,双腿都陷了进去。情急之中,我挣扎着,要抓到镢头,镢头在冰层上,我无法靠近,四野寂寂无声,水被禁锢了很久,一旦有了缺口,就有一股冲力,像一根木头撞着我的腰部,腿部。冷,刺骨的寒气,迅速席卷我的全身,我妄想抓住冰层,爬上去。我想,这下完了,彻底交代了。眼泪汪汪,我扯着嗓子嚎,妈——妈妈,救救我,没有回音,雪,在风的裹挟中,扑了上来,在我的头上,打旋儿。筋疲力竭,我渐渐失去知觉。

      隐约间,我被一只手,不,两只手,拉住,抱起,拖着,拽着,最后,身子倒空着,我哇哇突出几大口水。意识开始清醒,睁开眼,本家三叔的一张脸,棱角分明地映入眼帘。三叔左脸被烫伤的疤痕,也因为紧张,焦虑痉挛着,抽动着。哎呀!你个家伙,吓死我了,大雪纷飞的,你搞什么?这不是找死吗?!我嗷地一声,倒进三叔怀里就哭,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叔脱了他的羊皮棉袄,给我披在身上,一阵膻气,熏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我说,母亲病了,想喝鲫鱼汤。三叔说,这样啊,我送你回家,别冻坏了。我点点头,三叔急急忙忙,背着我,送我回屋。

      父亲一看,想大发雷霆,被三叔制止了,母亲已经起来了,在厨房做酸菜,饸烙面。母亲赶紧找来衣裳,让我换了,摊开被褥,叫我钻进去暖一暖。

      三叔出去后,晌午的时候,扛着我扔在河上的镢头,手里拎着一个卫生袋子,进来了。喏,嫂子,这些鲫鱼,煲汤喝吧。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谢谢,父亲和三叔为地界的事儿,闹过别扭,平素基本不走动。这件事,让父亲和三叔冰释前嫌,父亲说,别走了,做的饸烙面,咱哥俩喝点,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父亲转身对母亲吩咐,炒一盘土鸡蛋,拌个凉白菜。我们兄弟难得凑一块吃顿饭。

      母亲自然高兴,那天中午,我们家像过节一样,喜庆,热闹。父亲又叫母亲把三婶请来,两家一起吃个饭,母亲也没犹豫,不多会儿,三婶和母亲一左一右,有说有笑地来家了。

      不由得感慨,要不是我刨冰逮鲫鱼,父母和三叔三婶的恩怨,不知何时了结?不过,三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没齿难忘。让我记住的不仅仅是三叔救了我一命,更是那个饥荒年月,对一代一代人的影响。忆苦思甜,后来,我参加酒局,任何一场宴席,剩饭剩菜,必打包带回家。那条南大河,给我上了终生难忘的一课,,不过,不得不承认,南大河是我故乡的灵魂,是一座村庄繁衍生息的命脉,源泉。

      久居城市,也走过许许多多城市与村庄,见过许许多多奔腾不息的,汹涌澎湃的,烟波浩渺的江河湖泊,见过也就一过之间,没有哪一条河,像南大河,像一棵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在我的生命深处。

    【审核人:站长】

        标题:河流缓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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