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今日校园大学生活
文章内容页

【晓荷.暖】忆秋(散文)

  • 作者:狮子山中人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11-22 03:45:13
  • 被阅读0
  •   一

      人们都讲春华秋实,秋收冬藏,秋天是个收获的好季节;文人墨客也喜吟秋、颂秋,写出了不少秋篇佳作。这些年以来,我却特别讨厌秋天,只要一到秋天,我就会想起季秋短暂的一生,思绪会回到很久以前。

      七十年代中期,季秋出生时,刚好在一年秋季中的寒露和霜降这两个节气之间。当时,算命先生给他取名字季秋,说是出生在这两个节气间的人,命金贵、八字硬,怕承受不住,叫叫破。他的母亲就是我家祖母娘家的亲侄女,我叫她姑娘,又在同一个自然村,辈份又相同,家亲和私亲合在一处,彼此有浓厚的兄弟过往和情份在。

      季秋一共兄弟姊妹仨。他原本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小时候,记得他的哥哥一出生好像就得了一种软骨病,身体严重缺钙,长到好几岁都站不起来,一坨肉叠着。当时医疗匮乏,家里又穷,后来应该是不治而亡。这样季秋就由家中老二,变成了兄妹中的老大。他父亲又是兄弟姊妹中的老大,农村有“爷爷奶奶疼爱长孙”的习俗,“爸爸妈妈喜欢幼子”的俚语。现在幼子又变成了长子、长孙,因此季秋小时候就备受祖辈、父母娇宠。

      在读小学的时候,季秋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人也聪明上进。后来上了初中,慢慢的厌学了,直至后来辍学。父母望子成龙,高中都没有机会去读,季秋与金榜题名就此无缘。家里的农事,他又不太会做。再说肩驮日头背朝天的日子,苦啊。一直在家里位于长孙、长子的位置,备受长辈宠爱的季秋,又如何受得了这农事耕作的苦?此时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城市发展建设的大好形势,农村大量的劳动力都去汕头、广州、福建、浙江等地打工,这时季秋也去了汕头。刚刚走出初中学校的大门,又没有学到一技之长,没有吃过苦,也不愿意去吃苦的季秋。他面对陌生的、勃勃生机的、完全能凭一双手去创造财富的汕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今天在泥工师傅跟做,明天又在木工师傅跟混,久而久之,没有一个性子,能把一样事情坚持做下去。等到人家欢欢喜喜,带着打工的工钱回家过年,他除去路费,口袋空空。

      季秋的父母一想,自家儿子,一年到头在外面,却挣不到钱。看别人家的孩子,挣大把的钱带回家,自己终将老去,这样可不行。于是,季秋的父母就赶紧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心想有个女人拴着,有个家,在外面总会收心、挣钱。季秋就这样成家了,年轻人新婚燕尔,起初一年在外面尚能寄点钱回家。随着大小两个女儿出生,家里的开支逐渐增大。小夫妻间的新鲜劲一过,外面的世界又大。那个时候,男人在外面又不缺女人,等到过年一回到家,又会因为没挣到钱,小夫妻而争吵。以前还只是父母唠叨钱的事,现在又多了一个女人闹,季秋的心里起了疙瘩。面对这个家,季秋就是想不通,总觉得不是个滋味。生活不应该这样,以前家里对他的娇宠呢?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人终究是要长大的,要独自面对生活,父母不可能会护佑你一辈子的。

      二

      这时,在外面没有挣到钱的事放一边,又赶上了生两胎要生育计划。农村人生了两个女孩,没有生个男孩,那怕是到了八九十年代,就即使是现在的农村人思想也是一样,换作谁都不会甘心。那怕是东躲西藏,砸锅卖铁也都要生个男孩出来,好传宗接代,续着香火。看过赵某人小品《超生大队》的,都会明白这个理。这份人性深处的、骨子里的执着。以及长期以来,人们对孔圣人的“不孝有三,无后最大”的曲解,加上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在作祟,也可以看作是思想柔软处的一种顽习。

      遗憾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季秋的老婆,她娘家有一个堂哥,在乡里就分管生育计划。当时可能是想带头、起表率作用;也可能是有规定、出于无奈,结果他自己的堂妹,季秋的老婆就被当作纯女户给结扎了。季秋的母亲就是不甘心,加上性格又好胜,两个孙女还是要嫁出去的,没有个孙子来传家,好像走在村里隔壁邻居一起,自己都要矮一点,连头都抬不起来。

      于是,等结扎风波一过,季秋母亲就四处打听,说是外面有花上钱,能接上输卵管的,照样能怀孕、能生孩子。正好她娘家,也就是季秋外婆家,有一位长期在外面闯荡的老表,季秋舅父的儿子,他说认识有个能接输卵管的人。季秋的老表比季秋长得高大、帅气,只是年龄稍大一点,也还没有结婚。此时,季秋的母亲一听,娘家的侄子有这个门路,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仿佛儿媳妇的肚子,一下子就鼓起来了,未来的孙子在里面,向她连连招手。本身这个家就被结扎这件事,给闹翻了一边天,季秋自己又在外面打工。这时季秋的母亲就把存放在箱底的钱,交给娘家侄儿,让他带着年轻的儿媳妇,去外面找人接输卵管。

      农村人,对男女之事的敏感,不亚于城市里的人,也极富想象力。这里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生孩子。”季秋的老婆就这样和婆婆娘家的侄儿,从村里一同走出去找人接输卵管,又一同从外面回到村里。这样一来二往的,又是孤男寡女,纵使没有肌肤之亲,彼此清清白白,也难免不招来议论。更要命的是,有一次很晚,正好赶上天下大雨,两个人共着一把伞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被村里喜欢嚼舌根的长嘴A妇撞见。这就犹如天上掉下了一个炸雷,第二天在村里就传开了。而且还传得绘声绘色,好像看到两个人,在伞底下拥抱在一起,干柴烈火的,一边咬着嘴,还一边在性交。事实上,一个伞下能有多大的地方,天上又下着雨,就即使是两个年轻人想干点男女之事,又能干成吗?若是要干,在外面机会多的是,又何必在回家的路上,而且在雨天一把伞的底下,这想得有多悬乎和荒谬。这些谬传不可信,但是却被不少人信了。

      这些流言蜚语,最开始并没有传到一家人的耳朵里,全村人都知道,唯独当事人季秋还被蒙在鼓里。季秋的老表继续带着季秋的老婆(表弟的媳妇)去接输卵管。一次、两次.....外出接好了输卵管以后,没过多久,还真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季秋的老婆也确实很争气,肚子鼓起来了,还真的怀上了,后来还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最高兴的要数季秋的母亲,先是对季秋的老表,娘家的侄儿千恩万谢,季秋后继有男孩,终于有了接香火的人。按照农村的习俗,给孙子洗三、满月、做周岁,大宴村里人和亲朋戚友。反正人家背后对她小孙子身世的议论,究竟是谁让她家媳妇儿怀上的,是自家儿子呢?还是娘家侄儿,她们一家人还是听不到的。

      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季秋的儿子,现在可以在村里到处跑了,一直到要上小学,模样也长出来了。尤其是那个喜欢嚼舌根的长嘴A妇,一见到这个小秋,她就想到季秋的老婆和季秋的老表共雨伞的那一幕。心想两个人没有做点男女之事,那是不可能的。世上那有哪么多枊下惠,男人、女人对色大都是趋之若鹜。更何况是两个人一同去外面接输卵管,这个可是要脱掉女人裤子的,还有上衣,不赤身裸体的,如何去接这个输卵管?而且这个小秋,无论从身材、脸蛋、特别是那个勾勾鼻子,一点也不像季秋,简直和季秋的老表一个模子。按照这个嚼舌根的长嘴A妇推理,这个孩子一定不是季秋的。还有一种说法,这个嚼舌根的长嘴A妇,曾听到季秋的老表和季秋的母亲,为这个小孩——小秋,发生过激烈争吵。季秋的老表说这个小秋是他的,他要带走。这时季秋的母亲,才知道让娘家侄儿带媳妇去接输卵管,可谓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此时,她还不知道,一个会致命的错,已悄然被埋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男女之间性方面的,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还牵扯到小秋的事情。季秋慢慢地也从村民的眼神,肢体语言接触中,感受到人们看他,看小秋的不对劲。加上自己看小秋,也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反倒是和自己的老表越长越相像。男力最怕的就是老婆给自己戴绿帽,甚至还跟别人把儿子养大,结果做了个冤大头。最开始的时候,季秋就问自己的老婆,到底有这回事吗?遇到这样的事,起初男人都很天真,像个小孩子似的。你说,即使老婆真的跟了别人,难道会蠢到自己会主动承认,落得个扫地出门,背负上一个不贞的名声,世上又那有这样傻的女人。不过男人一旦这样想了,往往会走进死胡同,钻牛角尖,会越想越委屈、难受。老婆不承认就逼,一逼再不承认就动手,一动手就打老婆,等两个人一打起来,女的自然打不过男人。这时,吃了亏的老婆一招呼,娘家人就来了。这时,季秋的母亲就逼自家的儿子,向老婆赔礼道谦,还要向老婆的娘家人认错。再说这样的男女之事,纯属捕风捉影。当时又没有技术,来做个亲子鉴定。你季秋又没有捉奸在床,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去理论,家丑不可外扬,只能关上门来处理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是你看哈,面对这样的事情,一个正常的男人,还真的受不了。季秋越想,心里的气就越大。戴了绿帽子不算,小秋不是自己的骨肉也不管,此时连自己的母亲,也在逼着自己,还要向老婆、老婆娘家人认错,天下难道还有这个理?还要忍受人家背后的指指点点,人言可猛于虎啊。

      于是,季秋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此时已近年关,人家都从外面赶回家来过年,季秋心想自己该何去何从呢?老婆是别人的,儿子也是别人的,就连母亲也在逼自己,家是不好再回的。去汕头吗?人家都从外面赶回家来过年,自己却从家里往外面去,外面的人又如何去想自己?季秋就这样漫无目的,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外面的风在狂着地刮,王家山上两边的树像催命似的,也在摇头晃脑,东一下,西一下地搅乱着季秋一颗临近枯竭、崩溃、滴血的心。

      在寒露过去,霜降节气来临之际,季秋坐在离停放去汕头的长途班车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山凹里,冷得一直在打着寒颤,身体在夜色中也渐渐地麻木了。季秋身上的衣服、头发、脸和手,随着露水,还是霜,变得湿漉漉的。一颗冰凉的心也在往下沉,重如千斤,心如死灰。他把刚出来时,在路上从小店里买的一瓶百草枯,拿在手里掂了又掂,又放在了一颗小树旁边。他在想,人的生命和一瓶百草枯,究竟谁轻,又谁重?他在一根又接一根地抽着烟,痛苦地思考着,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老表、老婆他两个人,一直又在他眼前晃呀晃,晃得久了,直至看到他俩一丝不挂,相互交媾在一起,小秋也在旁边酣睡。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俨然成了老表一家三口。这臆想中画面,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又如何受得了。无奈母亲一直强势,又牵扯到自家母亲娘家老表,老婆娘家兄弟姊妹又多,季秋这窝心里的苦,没有地方可以宣泄,他终于绝望了。

      路上的行人也没有了,家人寻找他的呼喊声也没有了。月亮也在静静地隐去,天和地重归于寂静,一片漆黑。只有一些虫儿的蟋蟀声,在嘶鸣、在哀嚎。半夜早已经过去,天就快要亮了。季秋在想,要是被起早开班车的司机看见,还有早起谋生的,赶早班车的人......知道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又该如何有面目去见人。还有那一声又一声的“季秋,季秋......”“你在那里?快回家”的呼喊声,彻底击碎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一点点自尊,也使他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季秋决绝地拧开了,放在小树旁边的百草枯瓶盖,这得有多么痛苦和对生的绝望......他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算是彻底解脱了。第二天上午,王家村有人上山来砍柴,看到了季秋,身体冰凉、僵硬的,蜷缩着。尸体周围全是烟头,衣服也破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碎片,还有被压倒的、反复滚压过的毛柴、小树苗.....据看过现场的人讲,季秋走时之现场,催人泪下,惨不忍睹。

      四

      那时听到季秋走了这个噩耗,我还在乡下上班,我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年四季,秋已尽,冬又至,春天也快了。又快到年近了,我望着窗外,三四栋之间的绿色草坪,草已经枯黄,还有那棵小树苗,我又想起了季秋......追忆起来,又是谁之过,这又能怪谁呢?他为何不坚强些,又为何不站在老婆的位置去想一想?走多容易。结扎时,老婆肚皮上一刀下去,会要了半条命;然后又花钱去找人,又割开肚皮,接上输卵管,可谓生不如死,鬼门关里走一回,算捡回了一条命。老婆受这些痛,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季秋家,后继有男人,香火永续。还有他如今,还在世上苟活着的老父、老母,思儿却不见儿时的肝肠寸断,活人受死罪,多苦悲。

      我读过余华先生《活着》一书,知道书中的主人翁福贵。与季秋相比,有不同的是,福贵年少轻狂时败了家。但是在面对一生中,一件件降临到他身上的不幸,历尽人世间的万般苦难与痛之后,他尚能抬起头来,最后和一头待宰的老牛一起坚强地活下去。季秋又为何不能像福贵一样活下去呢?季秋之走,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如算命先生讲的“八字硬,命金贵,承受不住”,又难道是为了做为男人的“尊严”吗?还是“人言可畏”。

      如果季秋没有走,按照孔圣人“五十知天命”的说法,现在刚好到了天命之年。如今政策多好,生活也好过了,再也不用生育计划,而是鼓励生育孩子,两胎、三胎都行。季秋的老婆也没有走路再嫁,而是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仍然在季秋家顶烟撑户,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大女儿很争气,考取了一所一本院校,毕业后在广州上班;二女儿也已出嫁,结婚生了子;那个小秋也在读大学;还有季秋的父母,村里给办了低保,还有医保,生活、医疗都有了保障。

      如今,村里那个喜欢嚼舌根的长嘴A妇,也时常自言自语,小秋越长越像季秋了。不过,一到秋天,我还是会想起季秋。一想起季秋,我就真得讨厌秋天,讨厌那个“瞎子掐一长经”的算命先生;也许秋天来得迟些,或者是不来,季秋就不会走。至少不会走得那么早、那么年轻。

      

    【审核人:站长】

        标题:【晓荷.暖】忆秋(散文)

        本文链接:https://www.meiweny.cn/xiaoyuan/daxueshenghuowenzhang/117009.html

        赞一下

        深度阅读

        • 您也可以注册成为美文苑的作者,发表您的原创作品、分享您的心情!

        阅读记录

          关注美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