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友群通知:因为新冠疫情,今年八一不聚会。时间是二0二0年七月三十一日。往后连续两年,疫情依旧,每年的战友聚会再就杳无音信。
今年四月二十八日上午九点,我的手机响了。
“办粮草的,”我总叫这个在部队当给养员的战友李仁藻叫办粮草的,“什么指示?”
“这不是新冠疫情都放开了嘛,研究决定五一这一天,咱七一年的老战友搞次聚会。”
“在哪儿?”我问道。
“三年前的老地方,老兵饭店。”
我说:“开什么国际玩笑!老兵饭店躺平了三年,老杜两口子一个新冠,一个肺癌都走了,谁来接他的盘?”
“这你就不用管啦,五一上午十点准时参加就是!”
“今年一人拿多少钱?”我问道。
“老规矩,AA制。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说起来,我们一九七一年这一批兵挺不走运,出了个“九一三”事件,当了两年新兵蛋子,多数战友两三年都退役回到了农村老家。杜建国运气不错,因为在部队是个炊事员,回家后被县建筑公司招了个合同工,又当了炊事员。单职工吃住在公司,老婆在家种地挣工分,一个星期才能骑着破自行车和在七十里地以外偏僻山村里的老婆住上一天两天。后来有了一个女儿,两口子日子过得不好不赖,在兔子不拉屎的穷山村也算令人羡慕。到了八十年代分田单干以后,他骑着摩托车回家帮助老婆种苹果。一心盼望着独生闺女念好书,能够考上大学离开这穷山沟。
谁知道一九九九年,正是女儿上大学用钱的时候,建筑公司又实行了企业改制。一纸公司的红头文件杜建国就下了岗。天老爷饿不死没眼的野鸡。两口子一合计,就在县城迎宾路旁,租房开了一个小饭馆,起名“老兵饭店”。战友们都知道,实际上就是一个卖煎饼馃子、油条早点的小吃部。五冬六夏,两口子深夜两点半起床,搋面、做豆腐脑儿、炸油条,风雨不误,准时出摊儿。个中辛苦只有他俩口子自己知道。
建国忠厚老实,不善言辞,全靠媳妇一个人里遮外挡,我们都叫她阿庆嫂。自打小饭店一开业,两口子就给自己个儿作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我们战友或是外地当过兵的进店吃饭一律八一折优惠。饭店起初路窄地角不好,又没知名度,生意惨淡。但自从道路拓宽,有了牟氏庄园旅游区以后,那可就火了,特别是当过兵的进店就餐,口口相传,那可是名扬全国全省。我们战友聚会年年在此,自不必说。
天有不测风云,新冠疫情之后,老兵饭店硬撑了几天。老婆突患了新冠,因为她有心脏基础病,没有抢救过来,就撒手西去了。老婆一走,老杜塌了天,他只得卷了躺平。又有谁知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老杜又查出了肺癌晚期。去青岛女儿处治了不到仨月,也驾鹤西去了。可惜可悲的是,我们这些众多常去吃喝的县城和乡下的战友,没有一个能给他送行,十分地令人唏嘘和遗憾。
话说五一这天,老兵饭店重新开业,装修一新。老板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老杜的女儿——杜鹃。门口竖着的大牌子上赫然写着“今日战友聚会不AA”。
新冠放开的第一个小长假,报复性消费的人们把一个老兵饭店塞得拥挤不堪。走进楼上“战友之家”的雅间,杜鹃已经等我多时了。她当着战友们的面,把两千块钱郑重地交给我,说:“叔,这是我爸退休那年借你的两千块钱,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直到今天才还你。”这时我才想起来,建国当年办理退休犯难,要补缴劳动保险费,借了我两千块钱,多少年我几乎都忘了。我执意不收,她说:“叔,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点钱,可这是我爸临死前交待给我的任务,我得必须完成。”我收了钱,她对我们战友们说:“我叫杜鹃,是杜建国的女儿。我爸妈不在了,这老兵饭店就由我来接管。今天客多,话不多说,还是老兵饭店的老规矩。但往后聚会再不AA制了,一切由我全包。”大家一齐鼓掌。
“秀才,”仁藻对我说,“你是作家,又是书协副主席,是不是得代表咱们战友留下墨宝?”我欣然命笔,写下:
新冠瘟疫整三年,
战友情深兵饭店。
再年聚会不AA,
拥军传统代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