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外出,偶尔在路上遇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疯子,疯子两腿间骑着一根竹竿如骑马状嘴里吆喝着在人行道上奔跑,一位头发斑白老者气喘嘘嘘的在后面追,丑儿,丑儿唤着疯子的乳名,叫他停下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着奔驰而来的疯子,转眼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老者的呼唤变的急切,焦灼起来,疯子却充耳不闻,旁若无人的的吆喝着他的马象一个冲锋陷阵的英雄冲进了车流如潮的十字路口,没有人敢上前拦住他,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惊骇中被眼帘遮盖,刺耳的刹车声接连不断的响过之后。
‘‘不想活了。’’
人们在司机的怒吼中放下心睁开眼睛,疯子的身体紧紧抵爬住车身上,满脸的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我儿子脑子不正常。’’老者跌跌撞撞的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一脸的歉疚与自责。
‘‘看看伤了没,需不需要去医院?’’司机的怒火已经在老者的歉疚与自责里消失了关切的问。
‘‘哦,不需要,不需要,没伤着没伤着。’’老者拉开疯子抵在车身上的身体看了看,慈爱的摸着疯子的头说。
然后就拉着疯子的手离开了十字路口。
‘‘要不要我送你们一下?’’司机伸出头大声的冲着老者的背问。
‘‘谢谢,不用了,离的不远。’’老者拉着疯子站在人行道上转过身对司机说。‘‘快忙自己的事去吧,真是对不住了。’’
说完便拉着疯子向刚才来的方向走去。望着父子俩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一下就想起了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大杂院里的疯子。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为了方便母亲上班近一些我们从部队的家属院搬到一个住着有十三户人家的一个大杂院,搬去的第一天隔壁那个脸圆如苹果的女孩毛女就指着上房楼上的一个房子悄悄的告诉我那房子里锁着一个疯子。
这个院子曾经是大户人家的正院,旁边的侧院与后院解放后被分割成了四个院子,因为是正院这个院子的房子要比周围的房子高很多而且是两层的楼房,楼下是混砖结构的,楼上是木质的,楼上因年久失修早已不住人了,唯有毛女指的哪一个是重新加固修理过的,窗户被一条条木板钉死了,只有几条可以透进光线的缝。
我好奇的看着那个已失去了本来面目的阁楼,五岁的智商让我无法想象出疯子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要被锁起来不能见人,心中的好奇让我很想见到疯子,可疯子家的门始终是锁着,只是到天黑时侯才能看到疯子的父母回来,疯子父母眼空无人的谁也不搭理,总是独来独往,只那么一会他家的门就有与世隔绝的紧闭了。
当时我家就住在左边的偏房斜对着正房疯子家的门,那个年代可是阶级斗争年代,何况我是刚从部队营房搬出来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看见疯子的父母就怀疑他们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躲在自家窗帘后面监视他们的样子真是很可笑也很有趣。
后来便时常听见楼上疯子狼一般的嚎叫和拳打脚踢的咚咚声,那声音恐怖的震得整个阁楼都在颤抖中就要倒塌似的让人不寒而栗,每当这个时候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好像都已习惯了,不慌不忙的停止玩耍,吐吐舌头相互扮个鬼脸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了。而我最初的那份好奇却多了一份隐隐的胆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春节在孩子们期盼中如期而至,家家都把积攒了一年的肉票,辅食票,油票统统拿出来进进出出的准备着年货,唯有疯子家的门依就锁着。
腊月二十九的深夜我迷迷糊糊的起来起夜,睡眼惺忪的就被窗外一片通明所吸引,掀开窗帘往外看,只见疯子家的门打开着,门的两边分别插着一支小孩胳膊粗的两支大蜡烛火火的燃着,门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四个碗,碗里满满的看不清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头发梳的溜光的老太太跪在桌前,嘴里念念有词的有是上香有是叩头,疯子的父母蹲在那不停的朝桌前燃着火大的盆子里填着那种黄颜色的粗麻纸,寂静的黑夜里老太太那阴阳低婉的声音跟着火光跳动象鬼的歌,唱了一会有唱了一会,老太太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拿起小桌上的一把菜刀,抓起地上的一只大公鸡,大公鸡只咯咯的几声便没了头,鸡血喷的很远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我吓的一下就躲进了母亲的被窝,一整夜都做着一些怪异的梦。
第二天大年三十的中午我见到了那个让我好奇有让我胆怯的疯子,疯子被两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从屋里一人一只胳膊的押了出来,按在了门口的一张椅子上,疯子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长的如一团揉在一起的杂草乱蓬蓬的遮住了他的脸,我好奇的躲在窗户里面看着搞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疯子的父亲这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理发推子走到疯子身后,吩咐两个大男孩押好不安分的疯子,听说话好像是疯子的两个弟弟,毛女说疯子还有两个妹妹,想必她们都回来了吧。这个时候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孩子们声音,大人们也在沉默中忙着自己的事,我很想去找毛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却不敢出门,只好躲在里面偷偷看着等。
疯子的头发很快就被他的父亲用推子退光了,露出黑乎乎的头皮和他被遮住的脸,他的脸奇怪的干净,透着那种缺少阳光的苍白,他抬起头眯着眼看着照向他的太阳。
疯子的母亲把一盆水放在疯子面前,疯子的头便被他父亲强行按进了水盆里,疯子的头在水盆里不安分的挣扎着想抬起来,被他的一个弟弟在头上扇了一巴掌按着脖子有被摁了下去,在疯子的嗷嗷叫声中洗完了头,接下来父子三人有开始给疯子换衣服,也许是冷疯子一直嗷嗷的叫着,只到他的母亲把一大碗面条递到他手里他才安静下来,蹲在门口呼呼的吃起来,不时夹起一块肉举到眼前瞧瞧,然后在送进嘴里,也许是因为有肉疯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这个时候疯子一点都不可怕像个文弱的书生。
下午疯子家的门就重新锁了起来。毛女说他们回疯子的奶奶家过年去了。晚上鞭炮开始不断响起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疯子的歌声,才知道疯子原来是被锁在家里的。疯子唱的是当时很流行的具有代表性的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疯子的歌声洪亮浑厚,于是就想如果他不是疯子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宣传队员,心中不免有些为疯子可惜起来,觉得疯子很可怜。那歌声是随着渐渐停息的鞭炮声停息下来的。
大年初三的傍晚疯子家的门才重新打开,回来的依就是疯子的父母。
我家在大杂院住了三年多,我也如法炮制的见了疯子伤次,听了三次疯子的歌,时间让一切成了习惯,习惯在渐渐中变成了自然,自然地让我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淡忘了对疯子的那份好奇与胆怯。后来母亲调动了工作,我们重新搬回了部队营房,有空的时候我还会跑回大杂院找毛女去玩一会,
半年后也就是我家搬走后的第一个春节,疯子不知怎的就跑了出去被汽车撞死了,司机说是死者自己撞上来的,看上去死者精神好像有问题。为此疯子的爷爷奶奶还在司机的单位大闹了一场,疯子的母亲也痛哭流涕的说他的儿子很正常,他们这个九口人的大家庭全靠她这个大儿子帮着他父亲支撑,他爸身体有不好,老老少少全指望着她的这个大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可怜听的心酸。
就连最后调查取证时满院子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疯子的家人在说谎,异口同声说不很清楚,他家的大儿子很少回家。我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都在说谎,每一个人都变的模糊的不真实起来。
后来司机的单位为疯子的大弟弟安排了工作,疯子死的也算其所,因为疯子是他们家的经济支柱。
从那以后我在也没回过那个大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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