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扁真是阴魂不散。这是九月某天的下午,我在蓝镇见到阿扁之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我快步走开,以免闯入阿扁的视线。当时她煞有介事地朝前走,像以往走路的劲头一样,探脑挺腰,仿佛她正在赶赴某个盛大事件的中心。
初遇阿扁是在北村,那时的阿扁凭借她极其有利的外形没费任何口舌就说服我借住她家的房子,并且是以毫不低于别家的价格。
阿扁长得扁扁的,尤其是头,从前面看扁扁的,从后面看也是扁扁的。这么看起来,大家叫她阿扁不是没有道理。她的个子只有一米四。这个个子只有一米四的阿扁,是个畸形儿,她前不凸后不翘——胸往后缩,屁股往前顶,所以她的肚子无论如何也得往前挺着,背部凸出一个鼓包——整个儿歪歪扭扭的,咋看咋别扭。
据说就是这个别别扭扭的阿扁,差点儿结了婚。前因后果我不是很清楚,从邻居好心的关照来看,似乎情节很有些曲折。
邻居们接二连三地跑来同我讲,不要长住阿扁家,阿扁不仅身体有病,脑子更有病,逮到不熟悉情况的人无厘头得很——邻居的话听得我犹如后浪拍死的前浪。
最后他们说了一句,最烦她的,是她借手机,打电话,骂人。
他们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想起来每天下班她总堵在门口,找各种理由问我要手机。要到手机,她背对着我,拨出一个号码就破口大骂。过后,我问阿扁打给谁,阿扁嗲嗲地说“阿拉老板啦”。我扶住眼镜,惊喜地说,原来阿扁还有个“老板”——因为我从未见过阿扁去上什么班。
阿扁拦着我要手机打电话的事儿,不多久被阿扁的父母知道了,他们接二连三地劝说我不要再把手机借给阿扁——虽然借手机完全是好意,但是因为阿扁脑子有病,她总是会随便拨打电话随意骂人,如果闹起事情来,对机主总归不是好事。他们还让我早点找下另一个住处,以免阿扁纠缠不休。
起初阿扁向我推介她的房子,我刚从一个遥远的学校毕业,前脚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后脚我看到她的外形,便牵动了隐藏在体内二十余年的恻隐之心。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我成了她的租客。
得胜了的阿扁,呲牙咧嘴,一路变着法儿的对我扮鬼脸。她对我呲牙咧嘴的时候,我心里不大好受,被这样一个扁头扁脑,说不上什么样的人如此套近乎。她的这一举动让我吃了苍蝇般不舒服,但是因为心疼付出的押金和半年的房租,我一直耐着性子直到她整个人挪出我的房间。好在阿扁和我不住一个屋檐下,这让我安心了不少。她和她父母同住。
阿扁父母劝我离开的话在当时的我听来毫无道理,那时我刚入住他们家还不到三个月,而我签了租期一年的合同。我当然没有理会他们,但是我听从了他们的劝告,不再把手机借给阿扁了。
从此,阿扁见了我离老远就会大吐唾沫,而且嘴里喋喋不休“港督!港督!港督……”,此时的她真是地地道道的螃蟹。
从第一次看见她,到十年后的今天再次看到她,我都看不出她多大的年龄。她那扭曲的脸型,扭曲的身材,怎么看怎么都是别别扭扭又委委屈屈。
后来听别人说,阿扁当年是在试图追求我。这说法吓了我一跳。
从始至终,我也没有意识到阿扁的任何企图,虽然时至今日,我不愿意再见到阿扁,甚至对她唯恐避之而不及。
邻居的絮絮叨叨和阿扁持续性的螃蟹吐唾沫,是每天下班之后最让我心烦的事儿。但好在我有能力听而不闻,因为除了少数几个音节,我实在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我终于听从了建议,在租约期一满就搬离了阿扁的家。
这十年,我换了好几个住处,从北村搬到港村,在港村意外发现阿扁随从父母也搬到了港村,为了避开阿扁,我再从港村辗转几处,搬到现在的蓝镇。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么发达的蓝镇,见鬼了似的,我还是能撞见阿扁。无处不在的阿扁,真个是阴魂不散。
更见鬼的是十年前阿扁怀过孕。阿扁当年非常想和肚子里孩子的爸爸结婚,结果没成。那个孩子后来流了产,阿扁就变成了我见到的那个阿扁——逮谁问谁要手机,打电话,骂人。
她骂的最多的最熟练的就是“港督”。仿佛此刻,她已经蹿到我的面前,喋喋不休地骂道:“港督!港督!港督!早先阿拉登记结婚,侬以载诶近丝桑hei拧了。望望别额拧——老四,讨了小胖,桑了格尼子,色捏层光,五口进器了。吾想噶波侬,港督!”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