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昨天死了。他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回来给他料理了后事。
雨后的西山上,多了一块湿漉漉的新坟。
那隆起的黑土包就是张伯人生的一个句号,他就静静地躺在那个句号里。不再醒来。
张伯是个退伍老兵。参加过许多战役。肚子、后背、大腿,道道疤痕;直到死,脑子里还留着一块弹片;他走路总是拖着右腿……
张伯的老伴儿走得早。他把女儿抚养长大、嫁了人,就一直独居。女儿叫他过去,他不去。他哪儿都不去,就守在老房子里。也不知道老房子里藏着啥宝贝?
这些年,张伯的生活十分拮据,可他从未伸手朝上面要过。就连最起码的一个小小的低保他也未曾争取过。
张伯的经济来源是那几分地的租金和捡破烂。他不去求村长。他看不惯村长。他看不惯村长,并不是源于村长没给他个低保;而是村长利用老百姓给他的权力搞特权。
刘瘸子虽然能走路,但是他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他老婆瘫痪在床已有几十年了。家里有一双儿女——哥哥是个痴儿,妹妹正在读大一。这村长是知道的。可就这样的家庭却不是低保。
开着小车做买卖的马三却享受着两份低保的待遇。这还讲理不?于是张伯急了眼,把这事儿捅到了乡里。
乡党委书记、乡长把村长叫了去,听说大骂了他一通。
刘瘸子和他老伴儿终于算是弄了一个低保,尽管刘瘸子不是。
张伯虽然自己不是低保,但是能为刘瘸子争取了一个低保回来,他感到无比的荣耀和自豪!这荣耀和自豪远远超过自己是低保。
这事自然就惹怒了马三,因为他家的低保少了一份。
马三他不跟刘瘸子较劲;他恨死了张伯。在大街上遇见了张伯,要不把脸一扭,要不吐口唾沫,或指桑骂槐的喷几句泄愤,而后撇咧着嘴巴离去。
张伯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笑成了满院子里的杏花。
张伯死的时候,穿了一身草绿色军装,头上戴着绿色军帽,足蹬一双黑色皮鞋,胸前佩戴着满满的军功章;精神矍铄。他就是一个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将军。
装着军装和军功章的木匣子如老伴儿似的静静地躺在张伯身边。
女儿在木匣子里面拿出一封信——
敬爱的战友们:
这些年可好?我想你们啊!
感觉我的时日不多了。
我真的舍不得我的老房子。我感激我的这座老房子。待在老房子里,我会静静的守望这个木匣子,每一次抚摸它,都会让我心潮澎湃、热血奔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日子。那不停的炮火,不散的硝烟……印刻在我的脑子里成了泛黄的照片。
我永远记得你们!
在这里,我要自豪地对你们说:我没有给你们丢脸!
此致
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