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赣北的一个风景秀丽的山村，每年立冬之后，家乡便有煎豆粑的习俗，即用粳米、绿豆、荞麦、面粉等浸泡数小时后，用石磨磨成豆粑糊，将豆粑糊放在土灶上用铁锅煎成薄饼，待薄饼冷却后切成条状，放在太阳下晒干，以便储存。
豆粑可以吃“油豆粑”，即煎成薄饼后不起锅，加油、盐及佐料水后炒着吃;也可以煮着吃，即将晒干后的豆粑加热水、蔬菜煮熟后吃;还可以将晒干后的豆粑浸泡一段时间后，加油盐及佐料炒着吃。
前几天，去乡下朋友家吃豆粑，回来的路上，孩子们高兴地谈论起“油豆粑”的鲜美，勾起了我对儿时家乡煎豆粑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煎豆粑，母亲在好几天前就开始忙碌，到几十里外的大山上割几担茅柴(煎豆粑的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还不能连续地烧，只有茅柴火合适)，趁天气晴好将柴晒干，堆放在风雨侵蚀不到的地方，将家里的两口大铁锅反复地磨洗，直到能看到点点银光，还去几里外的供销社买来散装酱油、味精等。到了煎豆粑的那天，母亲天不亮就起床了，就着昏暗的油灯，和家族里的伯母、婶婶、姑姑、嫂嫂她们磨起了豆粑糊。那时没有机械轧糊，只能靠人工推磨，虽是初冬，早晨气温很低，但她们个个累得两颊通红，额上冒汗，棉衣早就脱在了一边，只穿着单薄的内衣，主推的、助推的、添料的，个个分工明确又通力合作，每年煎豆粑时，她们都是这样，各家各户相互帮助着，等我起床去上学时，磨下面的饭盆里已有大半盆豆粑糊了。
母亲她们在忙碌，父亲也没有停歇。清晨起床，他将家里的水缸挑满水，一担水来回有一里多路，水缸满了，还要将家里能装水的容器都装满水。太阳升起来了，父亲赶紧将母亲前几天储藏的茅柴搬出来，放到有太阳的地方再晒一下，以便煎豆粑时好烧。吃过午饭，父亲便将家中的八仙桌摆到厅堂当中，四周摆好椅子、凳子，并且擦洗得干干净净，还要将家里的大小油灯清洗一遍，换上新灯芯，加满煤油。待这些“后勤保障”准备得差不多了，太阳也快下山了，父亲便挨家挨户上门，邀请左邻右舍的乡亲晚上到家里来吃豆粑。
在家乡，人们将煎豆粑叫做“做年事”，一定要选个“吉日”，因此，有时一天村中就有好几家煎豆粑，当我听说家里准备煎豆粑的日期后，提前几天就要邀请湾里的小朋友到我家来吃豆粑，生怕被其他小朋友抢在了前面，自己就没有面子了。
傍晚时分，母亲她们磨好了豆粑糊，开始煎豆粑了。大人让孩子们先吃，我和小伙伴们早就馋得快流口水了，喷香的豆粑一上桌，我们就赶紧围了上来，桌上坐不下，就站在旁边吃，有的干脆找来饭碗，夹起豆粑到屋外去吃，屋里屋外，好不热闹。
孩子们吃好后，大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父亲便拿出特意从商店里买来的烟、酒招待乡亲们，平时父亲都是抽自制的“黄烟”(自己种的烟草切成烟丝)。父亲一边递烟一边敬酒，客人们一边回敬一边说着豆粑真好吃之类的话，二爹三叔他们还玩起了“猜拳令”：“添福寿啊一点高!”“添福寿啊二加喜!”输者喝酒，几杯酒下肚，脸上红光满面，声音也高了八度，说笑声、碰杯声，加上豆粑的浓郁香味，伴随着阵阵晚风在整个山村回荡。父亲敬酒之后，顾不上尝一下新鲜的“油豆粑”，赶紧来到厨房，吩咐母亲她们多煎一些“油豆粑”，一盘一盘装好，上面还扣上个大碗，用来保温，他要亲自将豆粑送到湾里那些没有来家里吃豆粑的老人手中。
那时煎豆粑，主要是为了储存粮食以度过第二年的“春荒”，现在，家家户户不仅解决了温饱，还过上了小康生活，但是每到过年，在外面忙碌了一年的孩子们回到家中，家里的老人都会煎一些豆粑，让孩子们与乡邻共同品尝，年后，孩子们出门的行囊中，老人们也会塞一些干豆粑，不只是让孩子们尝尝家乡“油豆粑”的鲜美，更是让孩子们记住乡愁，不要忘记这浓浓的乡情。
2024年11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