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人生在世,有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去从事一项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人生当中,有人为了私利,竟会不计后果,一意孤行;
人在旅途,有人对一些事情开始想不通,后来却大彻大悟,追悔莫及。
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这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人生经历。
在我国人口生育高峰那个令人难忘的年月,一批乡村干部勇敢地肩负起时代赋予的历史使命,为控制我国人口增长,从朝气蓬勃的热血青年,一直奋战到两鬓斑白的中年乃至老年。与此同时,在当时农村生产力极为低下和老年人依靠儿女养老的那个年月,许多育龄夫妇为了“传宗接代”、“养儿防老”,正像小品《超生游击队》里的主人公一样,不惜倾家荡产,东藏西躲,与乡村干部对抗、周旋。
辽河套,
十年九涝。
生孩子,
女多男少。
续香火,
四处外逃。
到头来,
有哭有笑。
这首30多年前由乡干部写的打油诗,就是对当时沈北辽河套绝户农家为生男孩外逃超生的真实写照。
绝户农家有“四大难”:让人瞧不起;挨欺负;受歧视;农活儿没人干。
为了生儿子,改变这“四大难”,不当没人接户口本的绝户,没儿子的农民夫妇不顾一切拼命地超生,不生出个儿子决不罢休。
引 子
1980年,是汪清华从部队复员的第二年。作为一个刚刚结婚、文静而又腼腆的小伙子,就要整天跟婆婆妈妈的农村家庭妇女打交道了。此时的汪清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3月18日清晨,艳阳高照,春风拂面。汪清华要到龙眼河乡政府去见乡党委副书记曲祥海。
临出家门前,新婚妻子万树贞再次叮嘱说:“清华,我知道你不爱干这个差事。可为了这份养家糊口的工资,你可得好好回答乡领导的问话呀。”
“嗯!我知道了。”汪清华应和完妻子,背上从部队带回来的军用挎包,一抬腿,骑上自行车向10华里外的龙眼河乡政府驶去。
走进乡政府大院,汪清华并没有直接去见要找他谈话的那位乡领导,而是先走进了乡党委秘书徐海庆的办公室。
徐海庆不仅是汪清华的高中老师,而且还是这次提名汪清华来乡政府应聘计划生育干部的举荐人。
师生二人见面后,徐海庆对自己的学生简单地嘱咐了几句,然后才领着汪清华去见乡党委副书记曲祥海。
进了曲祥海的办公室,汪清华和徐海庆落座后,曲祥海跟汪清华简单寒暄几句,谈话就正式开始了。
“小伙子,多大年龄?”
“27。”
“哪年入的党?”
“1979年。”
曲祥海先是简单地了解一下汪清华的基本情况,然后话锋一转,直奔主题:“清华,这计划生育工作可不好干哪,又是惹气又是得罪人。特别是那些个别家庭妇女,蛮不讲理不说,有时还骂人,这么难干的工作你能干得了吗?”
没想到乡领导找自己谈话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已有思想准备的汪清华还是不假思索地随口答道:“曲书记,我早就听说计划生育工作不好干。今天我来应聘,一是为了能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二是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很想为组织多做点有意义的工作。我想,自己在部队经过5年的艰苦磨练,连打山洞子那样的苦活累活我都干过,这计划生育工作再难干我也能适应。”
80年代,曲祥海找汪清华谈话,就相当于后来的考公务员面试。也许是天意,也许是汪清华与计划生育有缘。曲祥海见汪清华不仅英俊潇洒,气质不凡,而且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说得也很实在,立刻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汪清华。所以,谈话只进行不到10分钟,曲祥海就不再往下问了。
这时,只见曲祥海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站起身来离开办公桌,面露微笑地对汪清华说:“小伙子,我们就要你了。走,我领你到计生办报到去。”
一看曲祥海要领汪清华去报到,连见多识广的乡党委秘书徐海庆都没想到,谈话这么快就结束了。
事后,过了好多年,汪清华还不止一次地对人炫耀:“那年月真好,进乡政府当干部竟是那么容易,我当时连一瓶酒一条烟都没送。那天早上,在见曲书记之前,我现从小卖店买了一盒大生产牌香烟。进屋后,只给曲书记点了一支。临走时,我还把那盒烟给揣了起来带回了家。”
汪清华到乡政府当计生专干,正赶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计划生育从一般号召开始转入严格管理的新阶段。
与此同时,农村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一家一户耕种自己承包的责任田,全是使用马拉犁单干。从春天打茬子、起垄、播种,夏天除草、追肥、耥地,秋天收割、拉地、入仓,到冬天脱粒、送交公粮,这一整套春种、夏管、秋收、冬储等这些扶犁、赶马车、扛麻袋的繁重农活全都是男劳动力去干,女人根本干不了。
那年月,农村赡养老人的义务都约定俗成地由儿子承担。因此,这些依靠土里刨食的农民,为了家里能有个男劳动力,为了家里能有个儿子,为了冲破“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生育政策的限制,在龙眼河乡接连发生了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和出人意料故事。
第一章 冒死跳河
1980年春,乍暖还寒。
汪清华上班后的第五天,恰巧赶上回到他居住的狐狸沟村处理一
个计划外怀孕的“老大难”问题。
这天早上,乡计生办主任唐君刚走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狐狸沟村妇女主任郝秀凤火急火燎地报告:“唐主任,俺们村已经超生3个女孩的曾素娟,外出躲藏半年多,眼瞅着就要生了,昨天晚上突然偷偷地回村了。”
情况紧急,不容耽搁。唐君立即将这一情况向分管计划生育工作的乡党委副书记曲祥海作了汇报。
听完汇报,因为唐君主任正在感冒发高烧,曲祥海只好让唐君去乡卫生院挂滴流。随后,自己亲自带领乡计生办汪清华、宛毓芬、吕彩芳三人,骑上自行车,火速赶往狐狸沟村。
“你们的耳朵真长啊,我刚到家就来了。告诉你们,我不用你们做工作,这个孩子我是要定了。”一见乡村干部又来做工作,曾素娟早有准备,十分恼怒地来个先发制人。
“你不能再生了,以前对你够照顾了,这次你必须去做引产。”一看曾素娟如此蛮横,曲祥海也语气坚定地表明了态度。第一次交锋就是硬碰硬,谁也没有想到,双方一时都沉默下来。
这时,曾素娟站起身来要出屋,立即被汪清华、宛毓芬给拦住了。“怎么?我上厕所你们也管哪?”曾素娟大叫起来。
“别拦她,让她去。”曲祥海对汪清华、宛毓芬说。
谁也没有料到,曾素娟挺个大肚子刚一出屋,就像发了疯似的,撒开双腿拼命地向村外跑去。屋里的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出屋追了上去。
汪清华不愧是当过兵受过训练的人,第一个跑在前面。追着追着,只差几步远,眼看着就要拽着曾素娟时,曾素娟一纵身,跳进了路边的一条大河里。
汪清华有生以来头一次见过这个场面,见此情景,站在河岸边大声喊:“曾素娟!你别跳河呀。”
“曾素娟,快上来,有话好好说。”后面陆续赶上来的人你一言他一语地也向曾素娟喊话。
“你们要是让我生,我就上去。”一听河岸上的人态度变软了,曾素娟停住了脚步,站在没腰深的河水里提出了上岸的条件。
“我们无权答应你这个无理要求,你要是用死来威胁我们,只能说这是愚蠢的行为。你好好想想,你死了,那三个孩子就没妈了,以后谁伺候她们?”
也许是曲祥海的话打动了曾素娟。一听这话,曾素娟站在河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曾素娟又气急败坏地说:“这些年,我没生儿子,人家都骂我们是绝户。你们不让我生,你们能给我当儿子啊?你们能给我养老送终啊?”
呜——呜——,说着说着,曾素娟又大哭起来。
双方对峙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不管岸上的人怎么劝说,曾素娟死活就是不上岸。
环顾眼前足有100多米宽的大河,曲祥海小声问村党支部书记佟森林:“这条河有多深?”
“中间能有三四米深。”佟森林回答。
不行,太危险了,这么僵持下去容易出事儿。想到这,曲祥海立即说:“清华,你马上下河把她拽上来。”
汪清华急忙脱了鞋,挽起裤腿,刚下到河边,曾素娟一看,猛然间又向河中心走去。
“曾素娟,快站住!我不追你了。”任凭汪清华和岸上的人怎么呼喊,此时,曾素娟这个一心想生儿子的烈性村妇,头也不回,一直向前走去。走到河水没胸时,她竟然扑通扑通地向河对岸游了过去。
岸上的人生怕闹出人命,不敢再去追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曾素娟在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看着曾素娟游到河对岸已没有什么危险了,曲祥海等人只好懊丧地回到乡里。
晚上,拼命跳河逃跑的曾素娟又偷偷地回到了家里。几天后,果然生了一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