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我的父亲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从小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当父亲还是一名懵懂少年时,他的父母因为贫病交加,相继离世。失去了父母的庇护,父亲这个可怜的贫苦孩子,日子更加艰难,靠着各位亲友的接济,勉强度日。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建立新中国,把父亲从饥寒交迫的困顿中解救出来。
出于内心最朴素的阶级感情,新中国建立之初,年仅14岁的父亲,谎报16岁,报名参军入伍、报效祖国,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身穿军装的父亲来到中国的大西北甘肃履行军人的职责。
人民军队是一座大熔炉,将父亲这个穷苦的农家少年打造成一块坚实的钢铁,把他淬炼成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战士。参军之后,父亲一方面勤学苦练,加强军事技能;另一方面刻苦学习,提高文化水平。
父亲内敛低调,从不在家里提及自己曾经的荣誉。当我刚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在父亲的箱底无意间翻出两张红色塑料封面的荣誉证书:一张是“五好战士”,另一张是“优秀射击手”。尽管证书很小,比火柴盒稍大,但证书承载了父亲作为一名新中国军人的光荣与梦想,绿色军营是少年父亲初心起航之地。感谢人民军队,将父亲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半文盲,培养成能够读书看报写信、粗通文墨之人。数年的军旅生涯,把父亲这个懵懂少年锻炼成为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战士。同时也塑造了父亲内在的精神品质,严于律己,艰苦朴素;勤奋学习,持之以恒。
退伍后的父亲没有返回到江南家乡,而是响应当时的国家号召,支援边疆建设。脱下军装的父亲,来到中国的西北边陲、荒凉的戈壁滩新疆克拉玛依市独山子炼油厂。独山子是我国石油工业的发祥地之一,与延长、玉门齐名。
百废待兴的新中国,第一代石油工人发出了“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豪言壮语,打破了西方国家对中国“贫油国”的论断。独山子承载了新中国第一代石油工人,筚路蓝缕,历经艰险;踔厉奋发,艰苦创业的奉献精神。
遥远的新疆独山子距离江南故乡有八千里,父亲就在这里挥洒汗水、奉献青春,直到27岁才回到家乡,结婚娶妻。在“吃菜要吃白菜芯,嫁人要嫁解放军”的年代里,母亲嫁给了一个退伍军人。母亲年轻时模样俊俏,而令父亲最为满意的是母亲小学毕业,记工分的年代里,母亲是村里的记工员,这在当时也算是文化人了。婚后父亲本人依然在八千里之外的独山子建设边疆,探亲回家,十分不易,必须坐三天汽车四天火车。如今母亲已经83岁,多年前已经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很多事情都忘了,甚至连儿女都不认得了,但她经常挂在嘴边那句话:“当初老头子,就是看上我认得字,会写信。”原来婚姻的基础就是,势均力敌,各有优势。
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我们兄妹相继出生,父亲终于调回南京炼油厂工作,母亲与我们兄妹仍在常州老家。在那个年代有句话:“一工一农,气死富农”,我们家就属于这种情况,可我依然觉得家中没有公婆帮村,母亲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在乡间干农活,很不容易。1974年7月,安庆石化厂开始建厂,这是安徽第一座炼油厂。1976年正月,父亲作为安庆石化第一代创业者带领我们全家来到安庆,我们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
因为父亲少年入伍,军队严格的纪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对于子女的教育,也是按照军队要求,十分严厉。我的学生时代,考试红灯,实行体罚,罚跪,饿饭,挨打,都有过。我冬天怕冷赖床,父亲二话不说,被子一掀,大喝一声:“起床”!颇有军人作风,简单粗暴,雷厉风行,但行之有效,我只能麻溜穿衣服。父亲的家规,严禁打麻将赌博,严禁涉足歌舞厅娱乐场所,如此这般,严厉家规,堪与军纪相媲美。纵观父亲一生,这两条家规,他从不逾矩。作为子女我们不敢稍加逾越。
虽然家教严厉,可父亲骨子里依然是一位慈父,当我八、九岁时,父亲带着我去买菜,一路上父亲一言不发,我一声不响跟在后面,路边的铺子里正在炸油条,闻着香味,我直流口水,父亲知道我想吃,就会买给我吃。庆丰楼是全国连锁百年老店,包子是主打,父亲带我吃过,父亲点了一笼包子,让我吃,我让父亲也吃,他没动筷子,坐在我的对面,父亲目光温暖,满脸笑意,注视着我,把一笼包子全部吃完。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父爱如山,回忆如昨;半个世纪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借用一句网络语:“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成年后的我们兄妹,成为了安庆石化厂二代。1994年,58岁的父亲昏倒在他的办公室,数小时后,未曾留下片言只语,撒手人寰。父亲的追悼会上,单位领导为他写了挽联:“一生廉洁浩气长存,两袖清风松柏常青”。写挽联的领导文字功底出色,挽联中巧妙镶嵌了父亲的名讳“浩松”两字,这是对父亲一生最好的评价。
父亲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下象棋,看看历史书籍。父亲倏然离世时我才28岁,如今我十分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给他买几瓶好酒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因为父亲喜欢历史人物,他的阅读习惯,深深影响了我,所以学生时代我就喜欢历史,高中时全省历史统考,我是全校第二,我是英语课代表,我的作文也是强项,可惜过于偏科,未能如愿上大学。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可惜我们兄妹与之无缘,这让父亲深感遗憾。退休后,年过半百的我,为了圓我的大学梦,依然不服老,参加成人高考,如今已经拿到了两个本科学历。活到老,学到老。没有天生丽质,唯有天生励志。我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
父亲的言传身教、严厉家教,为我们兄妹二人树立了榜样。我工作三十年,没有任何差错。退休的时候,领导主动来到我的工作岗位对我说:“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差错,不容易”。哥哥工作认真负责、任劳任怨,曾经被评为公司“先进工作者” “优秀党员”,作为一名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一直默默无闻在基层倒班,八月即将退休。
亲情如线,绵绵不绝;思念如初,回忆如昨。今生有幸,成为父女;唯愿来生,亦为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