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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年代(四)

  • 作者:春文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6-13 12:5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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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年春天,王家四小子每天晚上都与我同处在一方小小的、静静的夜空里。那张往日里看上去显得冷寂、清凉的木床因此变得热闹、温暖起来,也陡然间集聚了由一个转变成了两个人的人气。我常常想:原本不够坚固、结实的木床如今竟然有两个人躺在上面,该承受多大的压力,不会突然间倒塌散架了吧!可我又想:不正是因为有了王家四小子的到来,才有了那张木床价值发挥的最大化吗?

      日久情生,我们之间鲜有了先前的芥蒂和隔阂,弥漫在心头的怨恨也渐渐地散去,能见度越来越“敞亮”,越来越“亲近”。他不仅与我同住,多半时候还与我同吃,似乎已成了我们家庭中不可忽缺的一员,因为母亲在做饭时,总不忘记多淘把米,多熬点粥,多炒些菜,多热几个馒头;我家也俨然成了他温馨的港湾、温暖的殿堂和生活的温室。

      父母亲不计前嫌,对他的态度悄悄地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于与日俱增中,以一颗温情的心接纳了这个曾经给了我无数痛苦难过的王家四小子。当然,父母亲的宽宏大量也在潜移默化着我。

      在接下来的物换星移里,他有时风中来、雨里去,有时深夜来、清晨去,有时雪中来、霜中去,有时秋中来、冬里去。至于来了多少次,去了多少回,岁月已在我久远的记忆上蒙上了重重叠叠的模糊不清。

      自从王家四小子在我家找到了栖身之地以后,他也成了我生活中免费、义务、尽心、负责的贴身“保镖”。在日后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村中若是有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欺负我,他总是第一个仗义而出,为我抛头露面、挥手动脚、冲锋陷阵,让我免遭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皮肉之苦,也让我免生了许多怀恨在心的切齿之痛。当然,我们后来确实成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且这种亲密的关系保持了多年之后,才渐行渐远、渐生渐疏。

      有一年夏天,天朗星稀、人静夜深,我们俩突然不约而同地被“饥饿”闹醒了。我在一片漆黑笼罩的夜幕中摸过放在床头的火柴盒,随机取出一根划着了,并点亮了煤油灯。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遍了整个上雨旁风的厨房。满屋子的亮光无疑成了这两间厨房最富有的物质了。

      夜静得出奇,仿佛可以聆听到我们彼此呼吸空气的声音。

      “我今天晚上在家里没吃到饭,看看你家锅里有没有剩菜剩饭。”王家四小子拍着咕咕叫的肚子开了口。

      我们俩都光着身子,满怀期待地来到灶台边,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空荡荡的,不禁皱起了眉头,失望之情也不禁袭上心头。

      我们俩无奈地对视了一下。

      饿急生智。

      王家四小子眨巴、眨巴了几下眼,似乎找到了解决饥饿的良计妙方。

      “今天我和两个哥哥到山上挖洋槐树根,回来时,看到王洪欢家菜园里有一棵杏子树。”他抖了抖精神,神情激动地继续说,“那黄橙橙的杏子缀满枝头,诱人口舌。正是好口味的时候,我们何不摘回来尝个鲜,解个馋?不能让肚子遭受一夜的罪,是不是?”

      王家四小子一边抿了抿枯树皮似的嘴唇,一边往肚子里咽口水。瞧他那副模样,一定是饿得心发慌,眼发花了。

      “可我听说,那树上的杏子还差十天半月的时日,怎么会是好口味呢?”

      “等到了时日,杏子早被摘光了,还等着你我去尝?”

      “可是那未成熟的杏子吃在嘴里酸涩得很,难以下咽的。”

      “再酸涩也比饿着肚子强。我没地方睡觉的生活比那枝头的杏子酸涩多了,不都被我一口一口咽下去了吗?”

      王家四小子说的没错啊!

      “那就别光顾着说话,抓紧时间行动吧!不然,鸡都要叫头遍了。”

      我们俩穿衣、下床,并借用了一把生了锈的手电筒(王家四小子每天晚上到我家睡觉都要持一把手电筒照路)照亮出门,以迫不及待之情,蹑手蹑脚之态,衣衫不整之装,窜至另一户王姓人家的杏子树下。

      “小心点!别把人家好不容易种的蔬菜踩坏了。”我紧跟在王家四小子的身后轻言轻语地提醒着。

      “管他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呢!哪来那么多的绣花功夫,看我的!”

      王家四小子果真身手了得,不消眨眼功夫就上了树,活脱脱就像是一只顽劣的猴子在攀枝摘果。

      漆黑的夜晚,手电筒微弱的光一会儿树上,一会儿树下,比我们俩还紧张忙碌。他在上面摘,我在下面捡,配合得十分默契。

      为了解饿,我们俩都在手脚并用着、做贼心虚着。

      不一会儿,我就捡起了许多颗颗玛瑙似的杏子。胜利的果实尽收衣兜。

      常说乐极生悲,那晚算是应验得很。就在大功告成的时候,不知道是何原因,王家四小子从杏子树上沉重地摔了下来,所幸没有摔到要害部位,不然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哎呦,哎呦!好疼,好疼!”

      “别光顾着哎呦、好疼了,赶快起来跑路啊!夜深人静的,你担心主人家听不到吗?要是被捉住了,可是人赃俱获。”

      “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快帮我揉揉!”

      “揉哪里?是胳膊,还是脑袋。”

      “脑袋不用你揉,清醒得很。”

      “那是哪里?你说个具体位置。烦人不嫌事大!”

      “别以为就我一个人想吃杏子,你那眼馋嘴贪的样躲避不了我敏锐眼睛的。”

      “你的眼睛还真是毒得很,什么样的表情、神态、心思都能被你轻易地识破、看穿。”

      为了不被主人发现且被捉,我先是帮他揉揉腿,接着又帮他揉了揉屁股。

      “舒服一点了没?”

      “可以扶我起来了。”漆黑的夜幕也难掩他痛苦的表情。

      “不碍事吧!”

      “碍事,还能让你扶我起来吗?这杏子还真不是轻易想上口就上口的!这代价付的不轻。”

      他一瘸一拐,我也学着一跛一翘。

      “你别这么幸灾乐祸好不好?你是不是把我对你多年的欺负都希望在我摔这一跤上了。”

      “话说得多难听,好像都是我的‘希望’把你摔下来似的。”

      我想笑,但忍住了。

      带着胜利的果实,但夹杂着痛苦、甜蜜的表情回到了厨房。当然,痛苦来自于王家四小子,而甜蜜则来自于我的内心。

      有了圆润饱满、香气四溢、酸涩苦口的杏子吃,他忘记了疼痛,我忘记了安慰。

      在呼呼声中,我们俩酣睡到天亮。

      昏暗的煤油灯也在忽闪忽亮中持续到天明。

      那年的夏末秋初,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居然没有和往常一样到我家休息,让我感到十分疑惑不解:难道王家四小子有栖身之地了?不可能啊,他家还是原来的人口,原来的房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有多出的地点休息了呢?经过一番东打听、西了解,才得知:王家四小子每天晚上都是铺一张芦苇席在客厅的地面上睡觉的,天亮的时候再把芦苇席收起来。屋子里热得实在躺不下,就跑到外面“打游击”。这里所说的打游击是指:当年,夏天的夜晚有很多的村民都是用凉床在户外纳凉的。到了下半夜,气温逐渐降低,有些村民受不了冷回到屋子里休息了,纳凉的木床就空在院外了。王家四小子就是利用这样机会休息到别人家的凉床上。

      到了冬天,当他别无去处之时,才重又与我休息在同一张木床上。

      有一年,祖父从城头新集到双沟西湖与我家一起欢度新春,因此,祖父要与我休息在一起,导致王家四小子一时间没了休息之地。白天,他的心情还能稍作平静,可是到了晚上,他的心情就变得郁郁寡欢了,脸上布满了密集的愁云,看上去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是消不完、散不尽的。为了不让王家四小子难以度夜,父亲用凳子、椅子和木板在我们床铺的对面,即靠近厨房东墙南侧的窗户下搭起了一张临时床铺供他休息。在那段特殊的时期,是父亲的慈爱和善良,解决了王家四小子急难愁盼的问题。

      王家四小子在我家休息,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比如,每天晚上要把前院的门留给他;有时来晚了,要起床给他开门,不论是风刮雨下,还是春去秋来;有时要亲自跑到他家问问,要不要与我一起休息等。

      我上师范那会儿,他举家搬迁到离村约有一公里的河畔居住了(随着村中人口越来越多,村庄逐渐分成了三个村子:一个就是原来居住的村子,一个小村在村子西北方向约一公里处,一个小村在村子东南方向约一公里处)。这里向东举目眺望,约800米处就是水天相接、绿波荡漾的洪泽湖。洪泽湖里白帆招展、桨声欸乃、渔歌互应、鹅鸭相答,好一派风光旖旎、水色氤氲的景象。当年来到这里居住的村民大多都是奔着到湖子里捕鱼捉虾而来的。由于我家住在上村,他家住在下村,因此,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了。但是他只要来到村子里,就一定会到我家走一走,看一看,而这些都是从母亲那儿得知的。我想:他一定没有忘记当年蒙苦时曾于此落过脚,栖过身,留过踪……

    【审核人:站长】

        标题:苦涩的年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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