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抚,不经意间,四月的门扉悄悄打开。
四月是犹豫的,难以描述,少了应景繁华,有落幕之嫌,如书画家落笔之欢,作家的转段之始。白居易曾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我看来,也不尽然。你看,田野里,星星点点的蒲公英,虽祭出幕春的旗帜,随风飘舞,摇旗呐喊。公路边,槐树上挂满了乳白色铃铛,锤悬如蝶,在空中漫舞,花香从枝头沉下来,似潮水漫灌,大团大团的香甜从嗓子眼里往头上涌,像喝了陈年老酒般微醺。丛林间,漫山遍野的杜鹃,灿若云霞,轰轰烈烈,惊艳了山谷,醉了布谷鸟。倘祥在花海边,流连在细雨中,恣意在悠然间,陶醉在春风里,有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畅。
四月的小镇,恬静悠闲。窄窄的河流、雕刻的石桥、田野的花香、满街的香樟、粉黛的民宿……镇村结合部,一个缤纷色彩的生活世界,一个充满幻想的艺术世界,一个能让历史光亮照进现实并告诉未来的世界。集镇之中极具烟火气的地方莫过于岁月流淌、人来人往的老街小巷,在那里,历史沉淀,时光悠扬,一切都隽永绵长。走进小巷,或许你就可以在一个新的时空方位、情感方位、观念方位的交叉点上,留下自己的目光和感叹。
虫吟鸟啼、蛙鸣蝉噪,大自然原生天籁,拨动着美妙动听的乡土恋曲。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思乡的情节在生长,我忍不住回一趟老家,看看年过90岁的老母亲。隔壁的大妈说,你妈时常在小巷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念叨着你的名字,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眼睛湿润了,仿佛看见母亲弯着腰,扶着小巷墙角,夕阳映照着她的身影,将思念拉得老长。
四月的小雨,清柔缠绵,淅淅沥沥,在这暮春里弥漫开来飘洒在街巷。我行走在这样的小巷,触景生情,想着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想着、念着、走着,快到转角处,渴望小巷真能遇见丁香一样芬芳的姑娘。那时流行一个歇后语:转角处不一定遇到爱情,但可能会遇到疫情。我有些紧张,将口罩戴好。忽然,“咚”的一声,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络腮胡子的高个男人,冲了过来,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是“大胡子”吗,因长相酷似马克思,还有人叫他“马克思”,为与伟人避嫌,我就叫他“大胡子”吧,他在小巷里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大胡子”,大家都这么叫着,至于他姓甚名谁没有人记得,也不重要。听年龄大的人讲,“大胡子”当年在中学里是高大帅气的宝男,又学习成绩优异,是多少女生心中“白马王子”,他却钟情一个乡下贫穷的“灰姑娘”,出钱为她买书、买吃,出力精心辅导,精力都放在她的学习上,“灰姑娘”在他帮助下,学习有了很大的提升。有人说,“大胡子”在高考时,为了帮助“灰姑娘”顺利通过,递了不少纸条,自己却耽误了考试。在学校“放榜”那一天,“灰姑娘”榜上有名,而他,却落榜了。他失落了,却为“灰姑娘”高兴,本以为考上大学的“灰姑娘”会心念自己,没想到的“灰姑娘”拒绝了他,上演了一曲现代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他接受不了,在失恋和落榜的双重打击下,他的精神支柱坍塌了,他绝望了,疯狂地撕着红榜。
幕春的街巷,此后多了一个浑身披一片搭一片、满脸胡子拉碴、高大、光着脚的男子,边走边呢喃,“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不会的,撕了它”。他只要一看见红纸写的告示,他就来气,非撕不可,满大街的红纸告示被他撕个尽光。他常年游走在大街小巷,撕红毁字,成了他今生唯一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