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记不起自己最近一次说梦话是什么时候了,我似乎更相信自己从来就没说过梦话。我很少做梦,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做了个梦,却是梦见了鬼。我似乎也是有梦的,然而我却从没有梦到过它,这听起来的确让人觉着沮丧。我不做梦,所以说梦话就更无可能了;我不做梦,所以只能如此般说着梦话了。
《大话西游》里至尊宝说过梦话,他在梦里叫了晶晶98次,叫了紫霞784次。我是看出来了,至尊宝是真的喜欢紫霞,我想导演应该也是这样认为吧。我又看出来了,说梦话原来说的是真心话,我大概是真心话都说完了,所以就没有梦话可说了吧。很多年前,有位同事喝醉了酒,他向一女同事喊话,说他喜欢她很久了。我们是知道的,他是在说醉话,他也是在说真心话。那时候我也喝醉过几次,但我没有说过醉话,我大概是真心话都说完了,所以就没有醉话可说了吧。我一直说着真话,所以没了梦话,所以没了醉话,我也觉着沮丧来。比如,我最近总想写点什么,写了几行字后却又觉着恶心。我该说的话似乎都说了,不该说的话本就不该说,我到底要写什么呢?我更觉着惶惶不安的是,我似乎受了网友那句“期待看到你的新作”的“鼓舞”。我本觉得此处用“煎熬”会更准确些,然而我还是觉得“鼓舞”更合适些。这种鼓舞让我热血沸腾,却也让我踟蹰不前。我怀揣着别人的期待,是心有所系,也是心有所绊。
我想起了电影《迟桂花》里的情节来,男主人公晚上常在街上游荡,他后来对合租的女工解释说,他是搞写作的,他这样做是为了寻找写作灵感。我本不以为然,我一直秉承有感而发,若是寻了感而来发,那还算是有感而发吗?我的确觉得这也是有感而发,我也的确觉得这不是有感而发,这一刻我是矛盾的。
我的写作对人本无意义,倘若不能愉悦自己便对己也无意义了。我如今竟欲寻了感而发,我便觉着不值。我是一个谁也瞧不上的人,我没有屈原的幽怨与悲悯,我也没有李白的清脱与豪迈,我更没有尼采的桀骜与固执,我就是一个谁也瞧不上的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有段时间,我一天写一篇文章,在有些人眼里,我似乎算个文思敏捷的人了。然而我是了解自己的,我驾驭文字的能力并不强,我的文章里也寻不出什么好词好句来。这让我想起一位网友的说说来,他说说里有这样一段话:“有的人驾驭文字很能干。又是李白的诗,又是杜甫的诗。是王维的诗,又是李贺的诗,又是李商隐的诗。”我仔细观照了下,我知道这断然不是在影射我,因为我不写诗已经很久了。
前几天有网友对我说,你写点百年庆典的文字吧。我说我不会,我又担心让人误会了去,于是接着解释说,我写不出那种豪迈与磅礴,若霸王硬上弓岂不贻笑大方了嘛。若有人问我擅长写什么,我照例是回答不上的,我认真想了想,我其实并不擅长什么。我把我的写作定义为说话,不是谦虚,不是做作,是真实的想法罢了。我最近很想说话,却总寻不着内容来,我终究还是也要去散步了。
我住的地方,除了街道就是高耸的建筑,即使有片所谓的花园,道路两旁却也是满停着车,行走起来显得很逼窄,只适合匆匆,并不适宜散步。我终究还是想起了一个地方来,那是我们小区一爿空中小花园。那里有树,那里有花,那里有鸟,那里没有车,傍晚那里也没有什么人了,那里的确是个散步的好去处。我依约记得老舍在寻房子的时候,总想寻一个带院子的,我是早已断了这个念想了。我趁着人散去的时间,和儿子一起来到了这个空中花园。花园的确很小,也很简陋。入园处有两棵树,一棵是桂花树,另一棵也是桂花树。若不是八月飘溢的桂花香,我是很难识得他们的名字的了。我的确是个没情趣的人,见到树大抵是叫不上名字来的,见到花照例也是叫不上名字的。若有人央我写一篇游记什么的,我大抵是要气喘如牛了。查资料、列提纲、找范文,我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花园里有些竹子,不多但簇拥在一起,也应算个景观吧。其余就剩下一棵杨桃树、一棵龙眼树、一棵芒果树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这些树围蔽着一个烟囱,若你仔细端详的话,树大抵是没有什么印象了,那庞大的烟囱却是会倒了你的兴致。
记得前次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地方的花开得很奔放,红色里夹着绿色,绿色里透着红色,若用相机取个近景刚好可以满屏,做个壁纸也是无妨的。这些花丛照例是遮掩着各类管道,再往外一点,仍有些管道裸露着,若稍远些拍就没有了美,只有尴尬了。我又抬头看看了,天空灰蒙蒙的,若不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我会以为天比我也高不去多少呢。那些建筑,据说很值钱的,就说我正对着那一栋吧,按推算,应该至少值20多亿元了吧。我记得舅舅曾说过,20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农田。那时候的人怎能想到,若干年后,在这片土地上竟长出了一座金山来。
我苦涩地笑了笑,我本是来看风景的,却发现这里并没有风景。那花园里的树呀,竹子呀,花呀,它们都是被迫着营业的,我若把它们当成了风景,我又觉得亵渎了它们职责。我本是来寻灵感的,我寻到的却是一座座金山。我本满怀兴致而来,如今我却说着些毫无情趣的话,我大概是在说着梦话吧,那就当我说着梦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