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喜欢疯狂、热烈的日子,向往远方。白马啸西风,仗剑走天涯。我能接受颠沛流离,却不能接受庸常时光,觉得平凡的日子像一把慢刀,割得人心里发慌难受。
年龄渐长,我慢慢喜欢上安逸静好的时日,喜欢在厨房里,一边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慢调老歌,一边打理食材,享受烹煮食物的过程,虽然没有什么高超的厨艺,也弄不了什么满汉全席,但把食物做熟了还是可以的。做给自己吃,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就算做得再难吃,也会有人捧场。当然,那些捧场的人,都是自己人。
比如昨天,我做了山楂果酱,用小刀把山楂里的核一粒一粒剔掉,然后切片,放进锅里煮,煮至软烂,放进搅拌机里打成酱,然后回锅,加入冰糖熬,熬至颜色红艳,酸甜可口,山楂果酱就做好了。比如前天,我做了南瓜糯米饼,把南瓜蒸熟捣成泥,加入糯米粉,和成面团,然后放进饼铛里,煎至两面金黄、软糯可口就好了。比如大前天,我做了东北粘豆包……
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是幸福的。我喜欢在一段干净美好的文字里徜徉;我喜欢在一首曲调悠扬的老歌里流连;我喜欢在一段寂静安好的时光里发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两个字——清欢。那些散淡的、淳朴的、细小的、不起眼的美好和喜悦,是走过千山万水之后,生活还原出来的本来滋味,是慵懒,是知足,是境界,也是情怀。
如果说“狂欢”是一杯烈酒,放纵的是激情;那么“清欢”则是一滴甘泉,内敛的是心态。没有烈酒,日子照常可以过下去;没有甘泉,生命会不会枯萎?“狂欢”更像焰火,寂灭之后是持久的清冷;“清欢”更像是一掬清水,悄悄滋养,慢慢渗透。
看沈复的《浮生六记》,沈三白与芸娘的小情小调、抵死缠绵,在我看来,就是清欢。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沈三白是一个没有多大本事的男人,除了教书和画画之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不当吃不当穿的闲情雅趣上。一个大男人,整天没事儿鼓捣自己的喜好,品诗论赋、花石盆景、访山问水、郊区避暑;而芸娘与沈三白情趣相投,芸娘最大的理想就是郊区买一块地,种瓜种菜,他画画她绣花,以诗酒为乐,夫唱妇随,穿布衣吃青菜,足矣。虽然沈三白最终连这样的生活也给不了芸娘,两个人贫困交加,以至于穷死了。但芸娘却从没有抱怨过,因为在这漫长的光阴里,两个人感情笃深、情趣相投,生活的热情始终没有被磨蚀掉,为清欢而活,为内心而活,所以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在时光的长河里,最残忍的就是把一个人丢进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受得起平凡琐碎生活的折磨和考验。日复一日,当激情不再,当棱角全无,当感觉迟钝,我们要选择怎样的生活?背离初心?与生活对抗?还是随波逐流?能在琐碎庸常的生活里发现和体会近乎平淡的欢愉和美好,需要怎样的勇气?所谓“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一切皆由汝心定”,正是如此。
庸常的生活里,清欢随处可见,俯拾皆是。好友相聚,相谈甚欢,把盏小酌,是清欢。一个人在月光底下,看书、听音乐、想心事、享受月色,是清欢。瓦罐里熬炖的老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等待的过程,是清欢。和那个人一起,十指相扣在晨昏的时光里散步,是清欢。陌生人的善意、孩子的笑脸、老人的淡定,都是清欢……
一颗小小的花苞是春天的使者,一粒小小的种子是秋天的收获,人心如同一亩花田,种下清欢几许,不为收获,只为悦纳自己,在庸常的岁月里,捡拾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