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我开车才出单位门口,迎面就被揪心的一幕惊住了,横贯的马路中央有两只才足月的猫崽,不知是意外走失,还是被人狠心抛弃,也不知它们是怎样越过马路隔栏误打误撞地进到这个险境。它们瑟缩地试探着,摸索着,似乎在寻一个安全的庇护,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它们像两个蠕动的绒线团,懵懵懂懂,几米宽的马路对初来世间的它们来说既神秘又陌生,它们被魔都般的世界震住了,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将向何处,没有妈妈温情的呼唤,没有轻柔的爱抚,它们还不知道,失去了妈妈的呵护生命脆弱得像风雨飘摇中的草叶,它们预见不到危险正一步步向它们逼近,右侧几十米处交叉路口的红灯闪了几下,转瞬变为绿灯,随着轰鸣的启动声,滚滚的车流蜂蛹着驶来,情形异常危急,隆隆的车轮犹如群吼的怪兽。无助的小家伙从路面的震动中感受到了惊吓,恐惧不安中却又进退维谷。谁也不知道猫妈去哪了,为什么没在孩子身边,也许猫妈早已遭遇了什么不测,比如误食了毒药,被车撞死,或是被恶作剧的小孩打死了,谁知道呢,无论怎样都是场人间悲剧!它们颤巍巍的身陷囹圄,跌跌撞撞的,两个可怜的小东西,完全被洪流般的钢铁巨兽吓坏了。
最前面的司机似乎看到它们了,放慢了车速,但后面的车仍义无反顾的汹涌而来,司机不能停,只好躲闪规避着,尽量让车轮避开那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轰鸣的车从猫崽头上驶过,猫崽蜷缩着侥幸连躲过两三辆车,但其中的一只显然被这阵势吓傻了,懵懵懂懂地走起来,因躲闪不及,刹那间被后面一辆车的车轮刮倒,随着一声尖细的惨叫后,另一只猫崽也在车轮间翻滚,然后试图挣扎着爬起来,而后面紧跟上来的车已经近在咫尺,万分危急时刻,我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侧过头不忍再看,等我再睁开眼,一切都埋没于隆隆的车流中。
有那么一阵,我的心变得微弱无力,茫然置身于川流不息的世间,眼前的嘈杂和躁动突然间变得空虚安静。轰鸣的车流,无辜惊惧的猫眼,淡淡的血痕,蒙太奇般在脑海里反复回旋。我竟什么也没做,无动于衷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看了场悲剧,也会伤感落泪,也会黯然神伤,然后一到谢幕,转眼间也便释然了,精神因为得到了情感宣泄而豁然排遣了,甚至还会暗示自己,不过是两只小野猫罢了,难不成我要跑过去,奋臂一呼,车流就像被检阅的部队那样骤然停住,我又不是可以拯救苍生的英雄领袖,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除了眼见渺小的生命被吞没,还能做得了什么呢?人道,畜道,运数,劫数,只得各自认命,人生苦短,生活原本不易,何苦无端地再为自己套上枷锁。言虽如此,然而终究还是黯然起来,我觉得自己麻木了,自从青年时从偏僻故乡走出进入花花世界的城市那天开始,从碰壁、陷害、栽赃、背叛中,我不断被世道所裹挟着蜕变着,随波逐流地转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陌生的自己,而且还在无可遏制地向更冷漠世故的方向演变,半生所历见的冷暖势利,让我的心一天天硬下去,冷下去,直到空包裹一具躯壳。
第二天我很早赶去单位,快接近单位大门的地方,忍不住瞟了一眼昨晚猫崽殒命的那个地方,空落落,冷清清,地面连一丝血痕都没有,昨夜的一场雨将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那惊心动魄的所有印迹都被涤荡干净,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