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家的门前有一棵红枣树。据岳父讲，这棵枣树将近有一百年的历史。
想不到，已经有百年历史的树木依然这么苍劲，深秀。其实这棵红枣树，树身不高，主干斑驳粗壮，辐射开来的枝叶几乎遮掩了整个窗子，令屋内终日不见阳光。炎热的夏季里，别人家几乎早已开风扇或者开空调，而岳父家的这间屋子里，却总是清清凉凉，悦目怡心。
每年五月开始，枣树便开了花，花形小，不易察觉。也有时，在不知不觉间便能发现极小极小的青枣子在枝叶间隐藏。六月以后，枣子渐渐变大。七八月间，颜色由青到红。这时的枣子开始从树上掉落下来。掉落地面的枣，有的还很小，不能吃，但也有的挺大，颜色红，可惜的是，那上面往往有一些很小的窟窿，那是虫子的杰作。难怪有人说，果子太甜了，最先享用的往往是虫子。这些被虫子咬过的、烂了的枣子命运很悲惨。胜利的果实即将成熟就被可恶的东西窃取。在熬过了被啃噬的苦痛之后，又紧接着来了一个与地面最激烈的碰撞。那砰砰啪啪的撞击声虽很低微，但在它们的世界里，在仅存的一点点圣洁的身躯里，表达着它们终结生命最慷慨、最悲壮的宣告。枣子虽小，但很伟大。
人们要想吃到最酥脆甜蜜的红枣，还是应该到八月底的时候，这时的枣子颜色完全深红，而且油亮亮的，很是好看。有时，我用一根竹竿，去打那些红枣。孩子们站在树下，昂着小脸，用衣襟接那些掉落的枣子。而这时我也顺便教着他们几句很简单的绕口令：
吃过早饭找姥姥，
姥姥门前一树枣，
拿着竹竿来打枣，
红的多，青的少。
一个枣，
两个枣，
三个枣，
……
唉，多得孩儿们的口袋中盛不了。
他们吃着、笑着、跑着，红枣树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
对于摘取枣子，岳父有他的做法。他从不在树下，仰着脸，用竹竿一个一个地打来。他要爬上树去。在那粗壮的树干上，紧紧地绑上几块竖起的砖。他伸开双臂，做出搂抱的样子，用双手紧扣树干，左脚踩上一块砖，右脚紧跟着踩上第二块砖。一个70多岁的老人爬树的本事，竟然赛过年轻人。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上上下下，家里家外，干起农活来是一把好手，在整个村子里都是很有名气的。他很迅速地站到了枣树主干的顶端。双手使劲地晃动那些枝子，大红的枣子就乖乖地从树叶间掉落下来。枣子们入了竹篮，也入了孩子们的口袋中。
收获的红枣多了，岳父便用蛇皮袋子盛装起来。留一些给孩子们做零食用。又洗净一些，放入加水的锅中蒸煮。蒸煮后的红枣绵软蜜甜，很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食用，而且颜色也更加的深红，然后将其盛放在盆中慢慢享用。但即使这样，枣子还是太多了，自家根本吃不了，恐坏掉。于是，岳母用盆子端着满满的红枣送到了东家。东家人推辞说：“我们家也有很多枣，吃不了。”岳母硬是倒向东家的瓷盆里。她又端着第二盆到了西家。西家人辞让说：“吃不了，我们家的枣也不少。”说话的当儿，西家人的瓷盆里已经被岳母倒满了枣。红红的枣子送到了东家，送西家，又送南家和北家。你家有，他家有，传送到了甜，也传送了和谐的邻里情。红枣给农家人带来了欢乐。
我们从岳父岳母家离开的时候，岳父抱起大半袋子的红枣装到了车上。岳母说，吃不了，送送单位里的同事也是好。我们回到了单位里，见人就给，逢人便送。还有很多枣，于是就挨门叫，挨门送。他们不住地夸赞红枣长得大，长得好。其实，红枣的大小不及苹果，梨桃，但自家树上生长出的果子送人尝尝，还真是一件极快乐的事情。
又一年的麦收季节之后，我们去了岳父岳母家，突然发现那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红枣树却不见了，院内的地面整个的用水泥硬化起来。问起这个，岳母说，伐倒了，不要了。枣子结的多的时候送人也不容易，给谁，谁不要。眼看着地上落满了枣，坏掉了怪可惜的，干脆不要了，于是就伐倒了。
为此，我也深感惋惜了一会儿。想不到，大大方方地给人送“礼”，也有难为情的时候。但也实际，毕竟是收获太多了吧，多了即厌了，却也只可惜了这棵红枣树。每每提起它，我的儿子就跟我说：“爸，有一次，你打枣的时候，有一只虫子落到了你的手背上，咬了你一口，让你痛的受不了。”
还真有此事，儿子不提它，我还真是忘记了。虫子咬我，大概是以为我的出现触动了它的利益。以为我要伤害它，或者以为我要与它争食美味，但树有什么罪过，我陷入了沉思。而这时，岳父也说，枣虽好，但年纪大了，血糖升高，不能再吃了。
后来每一次到岳父家，总觉得那历史之久的红枣树还在那儿呢!还是那么苍劲、深秀。枣树下，我举着竹竿以及岳父爬树取枣子的经历始终在我的印象里，很深很深。印象在多年之后，依然如细密的红枣叶，如成熟的红枣红。
2023-8-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