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父母离去,家里那张陈旧褪色的黑柒衣柜,小弟当传家宝贝,摆放在自家二楼房间里,一直舍不得丢弃。
那年,爷爷早逝,奶奶带着年小儿女,逃荒百里,来到月山广村。上无片瓦,下无寸地,一贫如洗,衣柜是一位好心人给奶奶的。原来,这个有钱人家,用来摆放账本,家人一直称“账柜”。后来,母亲进门,传给父母,摆放衣物和针线麻索,从此,家才有个收捡,成了家里唯一摆设。也是父母亲留下唯一遗物和念想。每年清明,回到老家,风语呻吟,睹物思亲。
账柜,高脚平顶,没有装饰,屋里昏暗,不注意误认一扇黑色房门。长期不通风,土地潮湿,柜腿烂断,父亲用一块白色小木板钉撑,犹如腿上打一个白补粑,牢靠却难看。
账柜,高近2米,宽80,深40,对开门,门铰链“公母”隼,铁质手工打制的,锈蚀斑斑,关不严,还发出响声,犹如“警报器”。平时,鸡蛋兑换零用钱,母亲放在衣柜上格衣裳底下,最多时不超过一两块钱,一分两分,一毛两毛零票。“专款专用”,打煤油买火柴。一次,铅笔丢了,趁家人不备,踮起脚,悄悄打开衣柜,“叽嘎嘎”门声,惊动母亲,钱没拿到,来不急关门,空手而逃。
柜门中间铜制圆形贴牌,一对方形有孔铜座,既是拉手,又可插上旧式铁锁,谁也开不了门。门关上,似一轮圆月,门开时,恰如半月,却灰暗无光。那时,家里没有一样象样值钱东西,睡觉时,门不关,柜不锁,小偷都不进。
柜内分成三部分,上层镶嵌两个小抽屉。中层空间最大,两层杉木隔板,分为三格,隔板分厚,干燥平整,随意取出,看样原木粗大。上小学时,没有乒乓球拍,父亲取下一块,锯成一付不规则球拍,但弹性大,打起球来“乒乒”响。抽出木板空缺,只得杂板替代。
最诡秘的底层柜戽,一块盖板封得严实,犹如柜中柜,不注意误认底板。原来,主人放置秘笈暗账,后来,盖板缺了一大半,母亲把一些未做好的布鞋半成品,如鞋底鞋膀和麻索布头摆在里面,取放方便。一家老小鞋帽衣裳很少,夏天小孩赤膀,冬天一件破旧“空心”棉祆,七八人一个衣柜,常常空一半。现在丢弃的旧衣旧鞋,比那时不知好多少倍,可惜,时代不一,时光不同。
乡俗旧习,父母先后离开,穿过衣裤被褥,破旧床辅木柜,连同“灵屋”,一同焚烧,化为灰烬。唯独这张百余年黑账柜却留下来,几次搬房,小心翼翼,抬进屋里,摆放至今。每当打开柜门,木香带着母亲体味,赴面而来,回到苦涩岁月,父母时光。
家里除了团团罐罐,黑旧账柜和父母亲睡的床,唯一家俱摆设,那张床不如说是搭辅。那年,父亲在邻村做瓦匠,发现屋外一张散了架的破旧老式床“残骸”,七零八落,己失去完整,只当柴火,经东家允许,父亲扛回了家。前后床沿(老家称床丁),前沿木头厚实,宽六七寸,厚两三寸,紫红色油柒脱落很多,但还光滑。后沿本色,年久凹凸不平,有些虫眼,好在床后面,不碍眼。
床脚腐烂,不能再用。父亲搬来土砖,“以砖代木”。横档残缺,柴棍替代。没有床板,几根破裂竹子扁担和粗硬柴棍,拼辅而成。没有垫被,稻草上辅块土布,一床旧絮盖被,多年传用,犹如石板薄硬,失去保暖。寒冬,外面大雪,瓦缝里飘下点点雪花,落在柜上,沾在床上,一屋寒气。长年食不饱冷不暖,不知哪年,五十开外的母亲患了风湿关节炎,走路一跛一拐。
70年代未,春风吹遍大地,日子渐好,母亲咬咬牙,头回为自已做了一件“大事”,请一位弹棉花的“弹匠”,打了一床新被絮,重达十几斤,从账柜里拿出早己准备的白色土布里子,供销合作社里扯了一块苏联大花布做被面子,穿好针线,边缝边叹,说:“这回自己好好享福一下,总算盖上一床新被。”红花绿叶、花好月圆的被面,心直口快,勤劳善良,喜欢热闹的母亲,格外高兴,比那年与父亲成亲还要兴奋。
针针线线,诉说苦难过往,点点泪水,牵挂儿女长大。突然,心里一酸,泪水滴在棉被上。
儿多母苦,积劳成疾,母亲瘫痪失语,几次住院,医治无效,儿女孝顺,己挽回不了母亲生命,新棉被没盖上两个冬天,刚过花甲,争气倔强的母亲,离开了我们。从此,那床棉被,父亲垫一半盖一半,相依相伴。二十多年后,88岁老父亲,带着母亲亲手缝制那床棉被,追随相濡以沫的母亲,驾鹤西去。
时光悠悠,流云如梭,触景生情,睹物思亲。清明节到了,又想起生我养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