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农村真正过年的日子是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老家在除夕这天有很多的讲究,很多的仪式,所以异常的热闹。
民以食为天,除夕是个大日子,自然少不了好吃好喝的。这天我们要吃四餐饭。早餐主要吃“糍饭”,即糯米饭,还用糯米包裹着精肉做成饭包肉,有糯米的糍性,精肉分外的软糯,是大家都十分喜爱的美食。中午吃得比平时稍微好一点,没有太大讲究。晚饭是吃稀饭,最多炒几个小炒,小时候我们对此有很大意见:过年还给我们吃稀饭?但大人们说这是本村的风俗,有忆苦思甜之意,而且可以清清肠胃,为接下来丰盛的年夜饭做准备。到了凌晨12点,那才是真正的大餐,餐桌上摆满了盘子碗,堆满了一年难得看到两回的美食,一般有:香菇炖鸡、豆豉爆肉、红烧鱼、墨鱼炖排骨、红烧鸭等等,那时候农村的荤菜也就那几种,但即使是鸡鸭鱼肉,平日也很少得见,所以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我们都欢呼雀跃,手脚忙个不停,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尽情撑个饱。
除夕这天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祀。中国人十分重视孝道,孝道不仅是对父母,还延伸到祖祖辈辈,所以现在修族谱一事还是非常盛大之事。除夕这天每餐之前每家每户都要祭祖,祭祖之后才能吃饭。一大早,妈妈煮好了“糍饭”,爸爸就叫我和弟弟起床,端上一碗“糍饭”,带上香、纸钱和鞭炮去祖堂和土地庙敬香。中午也要端上肉和饭去敬香。下午则是家族统一组织的祭祖活动,一家负责祭品,祭品有好几样,有鱼有肉有饭,用竹篓拎着;每家都要带上香、纸钱和鞭炮,到每个祖先的坟墓前祭奠。先摆上祭品,再每家烧一些纸钱,点几根香插在坟前,最后放鞭炮,以告知祖先,我们送钱送吃的来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传统教育的时候,长辈们把我们村的祖先逐个梳理一遍,告诉我们小孩子要记住,不能忘本。晚上大餐之前,则要进行全村的祭祀活动,我们叫“团年”。十一点半左右,管年的人(每年村里安排2户人家管理一年的村务,就叫管年的)就一边敲锣一边高喊“团年哟”,听到了锣声大家就收拾好东西去祖堂,每家每户的男子都要去,带上丰盛的祭品和香、纸钱和鞭炮(或烟花)等,鞭炮烟花交到管年的人统一管理,分批有序燃放,小时候还有土铳,塞上火药,点燃后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小孩子最怕放铳了。纸钱放在门外专门的炉子里烧,香插在香炉里,村民们很看重这个香,经济条件好的人家会买上几根又粗又长的香,以期望祖先保佑来年平安顺利、发家致富等。
傍晚时分要贴春联。以前的春联都是毛笔写的,每个村都有会写毛笔字的老先生,全村的对联都要请他写,我们村老先生就是我爷爷。因此从小我就跟着爷爷学写毛笔字,到了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爷爷让我开始写春联,刚开始当然是“鬼画符”,大小不一,歪歪斜斜,但持续不断地练下来,终究开始有模有样了。初中之后,爷爷放心地把这项“伟大而光荣”的工作交给了我。那时候正月初一到每家每户拜年,看到很多人家门上贴着我写的春联,由然而生出强烈的自豪感。虽然到现在毛笔字也没多大进步,仍然停留在“毛笔字”的阶段,远达不到“书法”的水平,但每年回老家过年,还是会欣然提笔写上几幅。现在大家都在商店里买春联,虽然比手写的好看很多,但总感觉少了点韵味。
晚饭后还要守岁,即除夕夜一晚不睡觉守到天亮。苏东坡有首专门写守岁的诗,其中有“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除夕晚上,每家每户家里所有的灯都要亮着,据说是因为年兽怕亮怕响,所以要亮灯放鞭炮。小时候每家都必须要有1个人守岁,一般是老人守岁,因为年老觉轻。每到过年,我们几家总是抢爷爷来自家过年,为了抢到爷爷,孩子们要早早地起来,脸不洗口不漱,就跑到爷爷家敲门,最早到人才能抢到,要是稍微起晚了,看到堂兄堂姐已守在爷爷家门口,只得灰溜溜地回家。待爷爷起了床,洗漱完毕,抢成功的孩子就紧紧拉着爷爷的手回家。抢爷爷过年不是要爷爷守岁,而是想让爷爷与我们一起分享美食。后来大人商量,轮流安排,一家一年。轮到爷爷到我家过年时,我和弟弟总是说陪着爷爷一起守岁,但年少易犯困,经常是熬不住去睡觉去了,只剩下爷爷一个人守岁,记忆里只有一年,我陪着爷爷守了岁,因为唯一,所以始终记得。现在大多数人不流行守岁了,吃完大餐稍微坐一下、看下电视,就都上床睡觉去了。
除夕夜自然少不了春晚,曾经的春晚给儿时的我们带来很多了欢乐,但现在已有多年都没有看春晚了,都是趁着此时有空闲,到大爹二爹三爹堂哥们家里坐坐,聊聊家常,叙叙旧事。现在常年在外,很多亲戚一年难见一面,必须要专门抽时间来沟通增进感情。
老家的年味,厚重绵长,每年都吸引着游子们纷纷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