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芬
印象里,故乡总是有一种声音,淅淅沥沥,时缓时急。我最爱在白日听它的低语,尤其是一到雨天,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种柔情。那清澈透亮的雨打在肥厚的芭蕉叶上,雨珠凝聚成晶莹的一滴再滚落下来,总让我想到“归”这个字。
之于“芭蕉”这种植物,古代文人墨客为它留有很多墨笔,嵇含的《南方草木状》有云:“(芭蕉)叶长一丈或七八尺,广尺余。”朱弁的《风月堂诗话》也有记载:“草木叶大者莫大于芭蕉。”而“雨打芭蕉”这个意象,更是在许多文人的诗词中都出现过,“种蕉可以邀雨”“芭蕉声里催诗急”“芭蕉半卷西池雨”“零落蕉花雨打开”……由此可见,“芭蕉雨”颇得文人青睐。“生涯自笑惟诗在,旋种芭蕉听雨声”,我亦是喜欢听雨的,手拿一本书,坐于老家的窗前,听“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听一曲动听的歌谣,加上雨珠顺着分明的脉络在空中舞蹈,只觉得风雅逼人。
去过许多江南小镇,不染世俗繁华的小镇里总是能寻得素净和恬淡。青瓦黛墙里草木茵茵,花团锦簇,但几株亭亭玉立的芭蕉却更得我的喜爱。绿得发亮的芭蕉叶,静静无言,就有一种诗意和情趣。偶然遇见一间落了铜锁的破旧木房,岁月斑驳的痕迹一览无余。顺着颓圮泥墙的目光,仿佛可以看见它繁盛时庭院里的景象:花径、栅栏、石桥、圆窗、水槛,这么多朴素的风景都在岁月间消瘦了身影,唯有芭蕉不惧风霜雨雪,活成了绝响。房子的主人一定也是爱听雨的人吧,不然也不会种了几株芭蕉于窗前。书卷置于案,闭眼不看窗外景色,心就在芭蕉雨的洗涤下变得澄澈而干净。“烟浓共拂芭蕉雨,浪细双游菡萏风。”听雨的清新明媚,细致幽婉便在此中了……
听雨的声响,听叶的吟唱,才谓之听雨。你若是听过蕉雨之声,就会明白那带着凉意的歌曲并不单调,而是丰富多彩的。沈周在《听蕉记》写道:“夫蕉者,叶大而虚,承雨有声。雨之疾徐、疏密,响应不忒。”明代李梦阳在《蕉石亭》中也说:“夜来雨打叶,惊闻金石响。”许多的文人都为此声沉醉过,而我觉得当以杨万里的一首《芭蕉雨》最为细致:“芭蕉得雨便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细声巧学蝇触纸,大声锵若山落泉。三点五点俱可听,万籁不生秋夕静。”雨声时而大时而小、时而疏时而密,叶声时而响亮,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粗犷,如丝竹悠扬,不乱耳、不乱心。虽有许多吟咏它的诗句,但我始终觉得“蕉雨之声”用文字表达怕是难以穷形尽相的,曾听过古筝曲《蕉窗夜雨》和广东丝竹民乐《雨打芭蕉》,其曲调优美凄切,却终究比于故乡处聆听大自然的美好还差了一截。
许久未见芭蕉,许久未听得雨打芭蕉的清脆,但只要每每想到故乡,雨打芭蕉的声音就一直萦绕在耳,成了我记忆中永远的乡音……
编辑:李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