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那里有167栋红房子》剧照。(资料图片)
□甘洪波
当四川人民艺术剧院创作的话剧《那里有167栋红房子》落下大幕那一刻，现场观众仿佛置身若干历史场景而不得归返，心中五味杂陈，此起彼伏的思绪被调动、被纾解、被释放，身体的触须被特定时代引发的情感记忆唤醒，既充盈又怅然，既内省又向往。该剧以“两弹一星”精神作为现实题材，选取梓潼县长卿山的167栋红房子作为叙事空间，讲述宏大背景下一代人的青春与奋斗。“红房子”作为时代风云的见证者，它是穿越时空的客观存在，回望历史深处的情感证物，其承载的时代记忆迸发出巨大的情感力量，让观众心甘情愿沉溺于内心的波涛和精神的抚慰。
深植记忆的时代印迹
舞台上的幕布徐徐拉开，绿树掩映中的红色砖瓦建筑群缓缓展现眼前，耄耋老人陈樱和严明相约来到“两弹城”纪念馆这块“缅怀之地”，透过舞台实景或画面剪影的自如切换，他们将为观众开启一面“记忆之墙”。这面墙映现着一代人的青春与记忆、使命与担当。众多科研工作者响应国家号召，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将满腔热血投注在长卿山这片僻壤之地，“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红房子两旁的香樟和梧桐曾为他们作证。
严明、陈樱、姚伟光的真挚友谊和情感演绎，堪称整部话剧的重头戏。木讷的姚伟光向陈樱表白，那首《大阪城的姑娘》虽然不连贯不着调，她依然被深深感动，但又一时下不了决心，她需要确认严明的态度。当陈樱与严明单独面对，快速转换的场景设置和适时介入的默剧形式，推动人物内心逐渐迈向情绪的顶点，舞台中央的两人欲说还休多次背转，将内心隐忍的感情和繁密难言的心事，统统留给场外的旁白：“我只在等候着爱，要最终把我交在他手里。”
泰戈尔的诗句融化了观众的心，此时响起的女声咏叹调，如天籁般唯美纯净。可惜幕间的音乐收尾比较仓促，感觉情节还在运行，音乐却戛然而止，情绪的中断带来小小的瑕疵。背景音乐的设置，涉及进入时机和有效剪裁，需要注意节奏的吻合，换句话说，再短的一段音乐表达，也须与剧情的完整高度匹配。
剪影与实景交相辉映，鲜明的时代印迹再次浮现，墙上张贴的标语、黑板演算的公式、忙碌奔走的身影、刻苦攻坚的场景无不历历在目。于当下之视角回望过去的幕幕往事，观众亦感同身受，当无数人喊出振聋发聩的时代最强音，心灵的慰藉和反哺无以言表。
超拔时艰的精神力量
罗布泊的不眠之夜，可说是剧情推进的情感关隘，姚伟光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陈樱和严明的悲痛可想而知。此时的姚伟光重现舞台唱起《大阪城的姑娘》，继而消逝在虚化的暗影，来回晃荡的白炽灯预示生命的铁闸已然落下，但他完成了对爱人的最后承诺：“我愿意为你改变。”亲人的牺牲突如其来，观众多么希望看到陈樱的情感流泻和舞台呈现，编导的处理比较节制，遭遇如此重大变故，极度悲伤的陈樱引而不发，在强忍的无声的啜泣中落下帷幕。
留白的艺术处理并无不可，此处的选择或可商榷。观众与台上人物有很多感情对接，如果舞台语言的对流空间被强行抽走，总有情绪无处安放的错落和空置。意犹未尽之下，观众可能更愿意与陈樱一道打开情感的决口，排遣内心郁积的万般无奈和切身痛感。但此时既不能撕心裂肺，亦不能痛哭流涕，须忌讳叙事的无端“滥情”，防止陷入“百般波澜”的情感泥潭和沼泽。
旋转舞台有一种无法阻挡的魔力。老年陈樱与青年陈樱的再度重逢与交叠，严明“过去无法重改了”的喟叹，隔离时空的交替对话和身份更迭，如时光交错眼前。时间并未改变什么，时间改变的只是时间而已。221基地、162信箱，“这信箱装满了我们的青春”，曾经的故事依旧流淌，曾经的默默牺牲与奉献，因超拔时艰的精神力量和感人肺腑的情感记忆，必将铭刻于历史的长河。
直面当下的“悖论”之问
跟随严明、陈樱找寻过往的脚步，观众被蕴含其间的时代记忆和情感力量牢牢抓住。话剧开场群情激昂的“我愿意”，与结束时反复叩问的“你愿意吗”前后呼应，肯定陈述与追问发出之间，对时代精神的重新估量混合着感性与理性的复杂交织。
核研究该走向何方?剧情谈及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爆炸和日本福岛核泄漏事故带来的惨痛教训，一直充当导游角色陪伴严明与陈樱参观“两弹城”纪念馆的姚成(陈樱之孙)，与严明爷爷发生激烈争执。祖孙两辈的观点冲突和正面交锋，涉及伦理的现实拷问与时代的价值省思，剧本的话题深度迅速拉升。赞颂还是反思，时代之问再次发出，看似不可调和的“悖论”，迫使先前的缅怀之旅暂时停顿，迎来直面当下的严肃讨论时刻。
严明站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角度，对核研究事业满怀深情毋庸置疑，急迫之情完全可以理解。姚成作为新时代核研究科技工作者，面对国际大背景下核事故留下的沉痛创伤，从社会进步和文明进程的客观需求索解答案。这场论辩引发的深层思考和价值反思，最终达成两个时代之间的和解。人类命运的建构与展望，更须开创安全可控、紧密协作的共赢局面，让核研究真正为人类谋福利。
话剧《那里有167栋红房子》运用现代舞美设计，以立体丰富的艺术表达，吸引观众走进那段尘封的历史，感受时代赋予人物的情感冲击和精神共振。“国家记忆的相册里，还有我们青春的身影。”个人与时代之间，永远有种无法割舍的联结，“红房子”作为记忆深处的情感纽带，蕴涵的时代寓意更象征“两弹一星”精神的时代感召。当绿树掩映的红色砖瓦建筑群再次全景显现，踏上新征程的我们不禁追问：新时代的精神图谱又该如何构筑与描摹?编辑：卢泠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