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勤俭节约
明清时期，晋商大多白手起家，之所以能创业成功，叱咤商海五百年，一度被喻为“海内最富”，除了靠吃苦耐劳的精神，勤俭节约也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过去总有人说山西人“九毛九”，而实际上这正是山西人勤俭节约的体现。勤俭节约是山西人的传统作风，历史上晋商更是以勤俭节约的作风而声名远播。晋商不但在创业阶段勤俭节约，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使事业有成、发家致富后仍然保持着节俭的优良作风。明人沈思孝在《晋录》中记载：“晋人勤俭，养殖于外“，“晋商俗简朴古，有唐虞复之风，百金之家，夏无布帽：千金之家，冬无长衣;万金之家，食无兼味”明人谢肇制在其著作《五杂俎》中说：富商“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业，藏镪有至百万者，其它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藏，然新安奢而山右俭也”顾炎武在《肇域志·山西》中这样评价山西人的节俭作风：“民无他奢。率尚简朴，中产之家，犹躬薪水之役，积千金者，苍若寒素。”清康熙帝曾说到：“夙闻东南巨商大贾，号称辐接，今朕行历吴越州郡，察其市肆贸迁，多系晋省之人，而土著者益寡，良由晋风多俭，积累易饶，南人习俗奢靡，家无储蓄。”清人何秋涛在其所著《朔方备乘》卷46记载：“所有恰克图贸易商民，皆晋省人，商民俗尚勤俭，故多获利。”顾公變也说：“山陕之人，富而若贫，江粤之人，贫而若富。”张四维《条农堂集》记载：明代蒲州人王恩，尽管天南地北做生意，发了大财，但仍然量入为出，小心谨慎，“终其身未常有锱铢滥费”。乾隆《祁县志》记载：清代祁县人郭干诚，“虑家贫，以生殖致饶裕，性节约，不喜奢华”。定襄刑渐达“十五岁而孤，······而自事生业，艰苦备尝，不辞劳瘁，自奉俭约······盖自服贾以还，一切货物往来，俱存宽厚”。清末举人刘大鹏，曾在太谷票商武佑卿家塾中当老师，在其日记中记载：“家资数十万，家中并无一吸鸦片烟者，且极勤俭，骄奢淫逸之习一洗而空，他富家莫能及也。”据史志记载：太原府：“士穷理学，兼集辞章，敦厚不华，淳俭好学，工商务实，勤俭。”平阳府“俭啬耳，甘辛苦，薄滋味，勤于耕织，服劳商贾······蒲解领秦，其人乃有秦风。隰吉居山，其人多质朴、信实，霍人与平阳颇类。”潞安府：“民多勤俭而力农，士尚气节而务学。”泽洲府：“淳而好义，俭而用礼。”由此可见，节俭是晋人的天性。“晋俗之俭，自古而然。”
榆次富商常威，由家赴号，沿途卜卦，悉收费用，权作路费，如此节俭，真是让人侧目。以简朴闻名于世的票商贾继英，纵观其一生，虽屡任高职，收入不菲，但却始终简朴立身。贾继英嗜好吸烟，但他平时只吸旱烟丝，不吸卷烟，只有客人拜访时，为了应酬他才吸中档次的卷烟。熟人曾揶揄他惜财如命，他却以“俭可养廉”笑答。贾继英有五个儿子，都到了成家的年龄，为了俭办婚事，他暗自选定一吉日，不作声张，为五个儿子同日举办婚礼，婚礼当天也只有少数亲朋参加。而贾继英为五个儿子俭办婚礼的做法不禁在兰州城传为佳话。贾继英一生俭朴，甚至在身患重病弥留之际仍不忘叮嘱家人说：“死后不准摆阔气，不准讲排场，简单办理，入土为安。”贾继英去世后，家人在整理其使用的一个旧保险箱时发现，除了一根金条，十两大烟土，两瓶白兰地酒，并无存款。
晋商不但自身厉行节约，还把节俭作为宝贵的精神遗产传于后人，告诫子孙勤俭节约，守业兴业。那些出身贫苦，靠着肩挑手推，白手起家的晋商先祖，正是靠着节俭的精神，才能创业兴业。为了警示后人不忘创业之苦，晋商将先祖创业之初使用过的独轮车、扁担、箩筐等物视为传家宝，供奉起来，以教育子孙始终保持俭朴养廉的美德。如曹家将先祖卖砂锅使用过的独轮车以及磨豆腐的磨供奉于庙堂，每年要磨豆腐两次，掌柜亲自向磨神烧香叩头，祈求保佑。大盛魁总号财神庙的神像前供奉着一挑扁担、两个木箱、一块石头，每年节日，他们都要向这些供物磕头，并且号规规定每年除夕晚上，必须吃小米粥。这些祖上传出下来的实物不断警醒着后人时刻谨记先祖创业的艰辛，节俭持家守业。乔家传至乔致庸一代时，乔氏更明确地制定了严明的家规教导弟子节俭行事，如不准纳妾、不准嫖娼、不准吸毒、不准赌博、不准酗酒，切勿奢侈浪费，从而有效地保持了家风的俭朴。如今，在晋商乔家大院的门楹上写着“慎俭德”三个字。以及“求名求利莫求人，须求己，惜农惜食非惜财，缘惜福”，而在王家大院的楹联上也写着“创业维艰祖辈备尝辛苦，守成不易子孙宜戒奢华”。可以想象，节俭已经成为晋商家训的重要内容，它时刻警醒鞭策着后人要保持俭朴的作风。
“成由勤俭败由奢”，在晋商中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古语说：“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一代人节俭持家从业容易，但是几代人能保持节俭作风就极为难得了。当一些晋商先祖吃着粗茶淡饭，穿着布衣布鞋艰辛创业时，他们万没有想到其子孙会沉迷于锦衣玉食、奢靡腐化的生活，而他们家业的迅速衰败也似乎在情理之中了。当年乔贵发和秦肇庆辛苦打拼在包头创立了复盛公商号，秦氏则在原籍买房置地，过起了财主般的生活，而乔氏只是在原先的旧院里盖了个四合院。乔氏深感商情难料，买卖有赚也有赔，做生意应该着眼于长远，在生意兴隆时多攒些银子，以备不测。除此之外，乔氏也目睹了身边太多晋商由于奢侈浪费而衰败的现象，因而，乔氏特别注重对子弟节俭品质的培养，教导他们勤俭持家，切勿奢侈浪费，而乔氏后代也大都保持了节俭的优良家风，从而将家业越创越大，成为纵横商海几百年的晋商翘楚。而秦氏则疏于对子弟的管教，其子孙个个奢侈浪费，坐吃山空，为了满足其奢靡腐化、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断从商号中抽取股金，靠变卖财产度日，最终导致家业衰败，其先祖和乔氏所创的广盛公最后几乎成了乔氏的产业。
太谷曹家，鼎盛时总资产达1000万两，在曹培义时代年开支3000余两，到其子曹中美时代已增加到万两，而传到曹克让时代，全家吃则山珍海味，穿必罗绮绸缎，阖家老少全部吸食鸦片，佣人丫鬟370余人，保镖护院500余人，每年花费10余万两。由此可见，曹家的奢华程度一代甚于一代，甚至连一般的皇家贵族也都望尘莫及，在历经数代挥霍无度的物质享受之后，一代巨商终于盛极而衰，轰然倒塌。
晋商后期，一些富商纨绔子弟染上逞强斗富、攀比炫耀的风气。介休有一流传甚广的民谣“介休有个三不管，侯奎灵哥二大王。”三不管是指侯奎、冀灵哥、郭寿先，他们都是介休当地挥金如土的阔少，平日花天酒地，竞奢斗富。一次，侯奎买下一个绸缎店的全部绸缎，灵哥就不甘示弱地买下一个钟表店的所有钟表。后来两人斗富的花样也别出心裁，他们比赛吃水烟，用钱票点火吃水烟，看谁吃得快、烧得多，而他们一次比赛吃水烟就要白白浪费几千两银子。这些赫赫有名的富商旺族出了这些贪图享受、挥霍奢华的不肖子孙，纵有万贯家财，也终将被啃噬怠尽。而在家业被挥霍一空后，他们不得不自食其果。侯奎因纵欲过度只活了34岁，而其后人侯崇基穷困潦倒，最后冻饿而死。
晋商都有看戏的嗜好，有些晋商以创办戏班为荣，相互攀比。山西壶关的王大旦，一次与上党“三元班”戏班东家看戏时遭到冷落，所以决心组建自己的戏班，耗资10万两，从京城请来名师编写剧本，又从江南购置戏服乐器，从各地挑选10多名资质不错的孩童，重金聘请其他戏班的名角调教训练3年，排练出了十多种新剧目，故命名为“十万班”，从而一跃成为上党地区实力最强的戏班。徐沟县粮商李玉和创办的“舞霓园”，以重价延请南北名角及弦鼓师，又在苏州织造服装行头，并且每年更新。太谷富商曹克让及其子曹三少的“三多堂”自乐班远近闻名。平时曹克让邀请好友自娱自乐，冬季时还要邀集名伶来堂唱戏一个月，年年不下百余人，是私人举办的会演。演出期间，每天都有丰盛的宴席招待，临结束时还要奉送高额酬金和贵重礼物。
晋商节俭的美德，首先，是得益于山西恶劣的生存环境的磨练，山西地瘠民贫、天寒地冻的自然环境造就了晋商节俭持家、廉朴兴业的优良品质。其次，是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尚书·虞书·大禹谟》说：“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周书·韦孝宽》说：“俭为德之恭，侈为恶之大。”《管子·形势解》中说：“人惰而侈则贫，力而俭则富。”宋代司马光在《训俭示康》中说：“俭则寡欲，侈则多欲。”《古今图书集成·家范典》说：“俭则足用，俭则寡求，俭则可以成家，俭则可以立身。”清代朱伯庐在《夫子治家格言》中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最后，是受到山西区域文化的影响。“晋俗之俭，自古而然”，节俭是山西的历来的优良传统。山西人认为“勤俭为黄金本”，清代学者这样评价山西节俭民风：“质朴醇厚，有古陶唐之风。”节俭是山西商人区别于其他商人群体最显著的特征，也是晋商能够五百年纵横商海而不倒的重要原因，也难怪明人谢肇制评价晋商和徽商时这样说：“然新安奢而山右俭也。”
古语说：“成由勤俭败由奢”。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乃至一个国家民族的兴衰沉浮都和节俭息息相关。同样，一个企业若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持续发展，不断壮大，就必须保持节俭的优良作风。为什么有些晋商能够纵横驰骋商海五百年，不断发展壮大，最后执商界之牛耳?而有些晋商却由盛转衰，衰败地如此迅速?这其中晋商是否秉承节俭的优良品质是个重要的原因。正如台湾著名企业家王永庆说：“节俭乃经营企业之根”。事实上，不论在任何时代，节俭都是一个商业机构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而在如今的社会，节俭对一个企业的衰亡发展意义更加重大。当然这里节俭的意义已不仅仅限于企业家个人在生活上的节俭作风，还包括企业在生产和销售等各个过程的节俭行为。因为，首先，企业作为社会的一个单位，和社会的发展关系更加密切。面对人类共有的自然资源越来越匮乏，生态环境越来越恶化的情形，企业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必须要对各种资源节约利用，适应国家可持续发展的战略;其次，企业面对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竞争，如今企业的发展模式正在从过去的高能耗、高耗材、高污染的资源扩张型向低能耗、低耗材、低污染的资源节约型转变，谁能够率先节约资源、减少成本，谁就能占领市场制高点，从而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最后，企业的竞争越来越依靠其内生力的比拼，是否节约资源不仅关系到企业生产成本的多少，也关系到企业能否优化整合各种资源，从而能否将多余的财力、物力、人力等资源用于扩大再生产上，从而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获得更大的优势。因而，一个企业，尤其是一个民营企业，企业家只有保持节俭的生活作风，切勿奢侈浪费，贪图享受，并且在生产销售等各个过程厉行节俭，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屹立不倒，稳中求进。为什么大多数民营企业没能跳出“富不过三代”的怪圈，企业家能否保持节俭的优良品质显得至关重要。我们经常看到很多第一代企业家在艰苦创业时能够保持厉行节约的精神，但是其后代往往背离了父辈的宝贵品质。这些富二代或者富三代躺在父辈辛勤创造的家业上不思进取、贪图享受、奢侈腐化，开名车、穿名牌、吃海味，进入各种高档娱乐场所等，有这样的企业家，企业焉能不败?而世界五百强之首的沃尔玛集团总裁，身价四百亿美元之上，去北京出差，只住三星级宾馆，坐普通的公务车，不禁让人愕然。而这也说明了沃尔玛作为一个商品流通企业，为何常年占据世界五百强鳌头的位置。正如汪中求感慨道：“沃尔玛超市取胜的秘诀就是一分一厘的成本节约。”同样，晋商也是如此，他们能历经几代甚至十几代而不倒，这其中的原因确实值得我们深思。因此，中国企业家必须注重对其后代节俭品质的培养，使其成为企业家必备的基本素质，这样企业才
能永续发展，不断壮大。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