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明节那天,我们淮南籍战友相聚,纪念入伍三十周年。
之所以选择这个特殊的日子,一是当年我们是4月份启程去的部队,二是24名战友中已经有两人离开我们,每逢清明,在淮南的战友都会一起为他们扫墓。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间断过,只不过包括我在内的在外地工作的战友,不能每年都参加,算是有些遗憾。
扫完墓后,聚餐是必不可少的。今年是入伍三十年,是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提议,每个人用一段话表达内心最想说的话,于是聚餐变成了一个小型茶话会。
随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曾经的画面就像一张张幻灯片一样,逐渐清晰起来。
三十年的岁月,把曾经风华正茂的“小鲜肉”慢慢风干成了“老腊肉”,但唯一不变的是军人的情结。我们把美好的年华留给了军营,军营也把军人的自豪赠予了我们一生。
02
三十年前的四月,二十四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经过层层筛选,成为解放军某部的新战士。
我们从淮南出发,坐大巴到合肥转火车,经过近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到达部队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吃了面条,我们按照点名被分成了三个班。
新兵训练很快就开始了。北方的四月天气很干燥,很多战友在训练中,不知不觉鼻血就流了下来,撕上一张卫生纸,捻成一个纸条,往鼻子上一堵,接着参加训练。
三个新兵班在同一个操场上分开训练,大家是相互比着,暗中较着劲。
站军姿是新兵的基本功,也是提升军人气质的必修课。训练的要点是:头正颈直,双眼平视前方,收腹挺胸。
站军姿是不能有任何小动作的,就算是脸上有汗水在流,有虫子在爬,也是不能动的。有时候会有一只虫子专门在你脸上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像是班长专门派来考验你的毅力似的。
军人的眼神应该是坚定自信的。练军姿时班长会让队列面对面排成两排,让大家我们一对一地相互对视。
看着对面亲密无间的战友一双眼睛严肃盯着自己看,肯定会觉得好笑,尤其是看到有虫子落在对方脸上,很难受但又不能动的表情时,忍不住笑起来是控制不住的。每当这个时候,班长一定会请你出列,让你对着墙笑够了,再重新入列,接着与对方对视。
正步训练时有“一步两动”分解动作,踢腿、摆臂定位要准,动作要协调。动作一是左脚迅速向前踢出75厘米左右,脚尖绷直,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25厘米左右。动作二是同样的动作换成右脚。也就是说,“一步两动”分解动作时,只有一只脚支撑全身的重量,并要保持身体笔直。
我之所以把这个动作描述的这么详细,是因为当时训练场上有两名新兵在自主训练时较上了劲,动作一足足保持了半个小时。你不做第二个动作,我也一直保持在第一个动作。最后两个人摇摇晃晃,全身军装湿透,被班长强行叫停后,两人摊倒在地,被战友搀下训练场。
正步训练那段时间,睡在上铺的战友,爬个床梯子都要费半天劲。
03
射击训练之前有一个庄严的授枪仪式。授枪仪式由指导员亲自主持,他每叫到一名新兵的名字,都会有一句响亮激动的应答:“到!!”。
我们接过钢枪,挎在胸前,一个立正,在那一霎那,军人的神圣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射击训练一开始就是练基本动作。持枪、卧倒、出枪、三点一线瞄准、轻扣板机......天天这些枯燥的练习,让我更加期待早一天去打实弹。
六月的天气闷热潮湿,我们往地上一趴就是半天,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动作,时间久了,下身非常难受。排长在边上不时地提醒我们:“不要有小动作!注意动作要领!”
后来大家都逐渐安静下来,练得很专心。只到训练结束起身时,排长才发现“秘密”:每个人都在趴着的地方挖了一个小窝窝。
04
新兵训练除了军事训练还有文化学习,部队经常举办学习心得分享会。记得当时我做了《不要端起碗来吃肉撂下筷子骂娘——警惕帝国主义和平演变》的分享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这也可能是我后来当文书的主要原因。
学习课时会穿插着教唱军歌,我们学的第一首军歌《战友之歌》是指导员教的。
指导员叫杨仕全,唐山人,我们这批兵就是他去淮南带到部队的。在部队的三年中,我们几乎没有见他笑过,刚毅的脸上一直是严肃的表情。
指导员是个正直严厉却又内心细腻的军人,哪个兵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哪个战士有思想问题,要不他会及时发现,要不自己也会主动找他汇报。在我们的心中,他是“外冷内热”的性格,是既严格要求又值得信赖的兄长。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指导员教唱歌时声音很硬,一个字一个音,从不拐弯,嘎嘣脆的那种,铿锵有力,节奏感非常强。后来他还教了我们一首比较抒情的歌曲《猫耳洞前有朵小花》,但是风格一样,依然是嘎嘣脆的铿锵有力。
学会几首军歌以后,每逢集体活动,我们都会拉歌。
“一班唱的好不好?”
“好!”
“二班要不要来一个?”
“来一个!”
然后整个会场或者是训练场,嘹亮的军歌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军人唱歌要的是气势,有时跟韵味无关;军人拉歌拉的是集体荣誉感,有时跟唱得好与不好无关。
05
当兵第二年的时候,部队参加了军区兵种大比武,比武的准备时间只给了三个月,科目有五公里武装越野、行进间摩托换轮胎、武器分解等等,反正科目挺多的。
参与人数最多的也是最有吸引力的是五公里武装越野,这个比赛项目是淘汰制,只有最后没有被淘汰的,才有资格代表部队参加军区的比武。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训练的时间是在最炎热的夏天。大夏天的,全副武装奔跑,背包肯定会湿透,北方的夜还是很凉的,如果被子湿了,晚上是没法盖的。
但这点小困难可难不倒我们,大家每人准备了一块塑料薄膜,裹在背包外边,这样汗水就湿不了被子了。
为了不被淘汰,为了出成绩,战友们暗自较劲,有的往背包里面加砖头,有的在腿肚子上绑沙袋……总之,大家想尽一切办法,增加训练时的负重。
我参加五公里武装越野训练最好的成绩是二十分钟,选拔赛时因为感冒只跑了二十五分钟,所以被淘汰出局。但正式比赛“武器分解”项目时我拿了一个第二名,也算是一个弥补。
所有流过的汗水最终都是会有回报的。那次的大比武可是让我们这批兵大出了风头,很多奖项被我们包揽,最牛的是五公里武装越野,战友方卫东以17分001秒的成绩夺得了个人第一。
许多年以后,我回访老部队,在荣誉室里看到了我们这批兵当时取得的所有的荣誉,那次大比武的奖项名次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在当兵人的心里,军旅生涯中能赶上一次大比武,那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呀。
06
入伍三十年聚会是在三班战友陈辉开的饭店举行的,他事业有成,在山东和淮南都有酒店。席间我给指导员杨仕全接通了视频,告诉他我们淮南籍战友正在聚会,纪念入伍三十年。战友们挨个起立,对着视频给指导员敬礼。
“指导员好!我是新兵一班耿长顺!”
“指导员好!我是新兵二班的,您看看还能认得我吗?”
“指导员好!有一次嫂子到部队探亲,您早晨带我们出操,军装上有一根长头发,我们看到了也没敢提醒您……”
一圈问候还没有结束,视频那端的指导员眼圈已经红了,他一边说着“战友们,我有点激动了,我一直都记得你们”,一边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汪着了,把我们也都惹得眼圈红红的。
07
军营三年只是岁月长河的一个瞬间,但部队确实像个大熔炉,把我们这些年轻的身躯里溶入了军人的情结。三十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在我们这些当过兵的人心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段难忘的军旅生涯。
在我的认知里,一个合格的军人,应该有不认输的性格,有不到最后绝不言败的自尊,有服从命令的天职,有神圣的使命感,有舍我其谁的担当和勇敢。
在我感知里,一起当过兵,一起摸爬滚打过,一起流过血流过汗,同吃同住,共同成长,哪怕是打过架也依然是分不开的好兄弟,这应该就是军人之间最纯洁最深厚的战友情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