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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架香(散文)

  • 作者:天方夜谭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0-17 11: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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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的时候还没有分切鸡的说法,等我到了10多岁的时候,随着养肉鸡养殖业的发展,市场上慢慢有了鸡架卖,价格跟豆皮差不多。这对于大多数吃不起肉的普通人,无疑是一道解馋的美食。

      那个年月就是这样,好的东西都出口创汇去了,老百姓只能吃一些边脚料解馋。我记得我姑奶奶家的表叔特意从20里以外给我奶奶送来一些大虾头。说是挨着他们村子的冷库加工虾仁,他们都去打工,剥下来的虾头可以带回家。奶奶叫上我们一大家子吃得津津有味。

      有了鸡架的滋润,生活都变得快乐起来。每逢赶集,父亲大多会买回两个鸡架,放上些土豆、萝卜、粉条一起煮,盛在一个搪瓷盆里,热气腾腾,再来上两个馒头或者玉米饼子,用牙齿和舌尖灵活的啃下那丝丝缕缕的碎肉,小心的掰开一节节的鸡脖子,吸食里面的骨髓,嘴里时不时的会发吃“啧啧”“咂咂”的声音,吃得那叫一个舒坦。吃完再来上一碗鸡汤,马上鼻尖上就会沁出汗珠,浑身通泰,感觉这就是幸福的生活。那时候的人很容易满足,不像现在,天天为吃什么发愁。

      吃完的鸡骨头收起来,扔给猪,一点儿也不浪费,皆大欢喜。说到喂猪鸡骨头,还曾经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年家里养母猪,刚怀了第一胎猪崽。这头猪也就是亚成年,肯吃肯喝,膘肥体壮,母亲照例每次把吃剩下的鸡骨头喂它。算日子怀孕都快三个月,可是猪肚子总不见大。父亲说,应该是猪胖,不显肚子。老李头喜欢走门串户,是有名的“屁股沉”,走到哪,唠到哪。有一次他串门到我家,父母亲正在喂猪,就和父母在猪圈旁说些“猪话”。说到猪不显肚,老李突然问父亲是不是喂了鸡骨头。父亲应声是。老李说,坏了,坏了,这鸡骨头是有名的“化小猪”,你们不知道?父母愣了。老李上前摸了摸猪肚子,接着说,肯定化了,肚子空空。趁着现在肥猪价格不错,这猪也胖,当肥猪卖了得了!

      耳根软的父母就听信了老李的话,真的把猪卖给了杀猪匠。跟杀猪匠也是这样说的,是没有怀上孕的母猪。可是第二天,杀猪匠拎着一个袋子找上了门,里面是几只没来得及出生的血赤糊拉的小猪仔。看到此情此景,平时和言细语的母亲非常激动,捂着脸坐在门槛上失声痛哭,甚至咒骂起了老李脏话,这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听母亲骂人。父亲拿出几十元钱给了杀猪匠,算是补偿,回过头劝慰母亲。好一阵儿,母亲才缓过来,她抽泣着说,她心疼的不是损失了多少钱,是她对不起枉死的母猪和它的那些没出生的孩子。做猪早晚要挨一刀,这是它的宿命,可是,这次是谋杀,是草菅性命。母猪临死前那是多么的绝望,我们是欺负畜生不会说话呀,我们对不起它们。母亲要去质问老李凭什么那么信誓旦旦,为老不尊,让我家承受这样的财产损失和丧失德行。父亲最终劝住了母亲,没去找老李。父亲说,最终还是因为咱们没主意,才酿出来恶果,怪只能怪自己。母亲长叹一声,用手捶墙。那天夜里,我见母亲端了一些馒头放进猪食槽,在猪圈墙上燃起几只香,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她是在求得一份心安。

      后来再吃鸡架,母亲也不会把骨头给怀孕的母猪,不管化胎是真是假,母亲都不敢再去尝试。

      

      二

      我来北京后经历的大半年的灰色时光,那时候几乎身无分文,工作换了几个也一塌糊涂,曾陷入深深的迷茫,无路可退,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在西直门外有一个向阳小学,里面有一个校办小型的文印室,管理这里的是一位叫李青的姐姐。她每个月都要跟我进20令八开纸,成了我那段时间生活来源的救命稻草。

      我是从北四环海荣纸业进的货。那时候北四环还在建设中,海荣纸业就在中关村工地附近,有三间简易门店和一个仅200多平米的小库房,里面放着太阳纸业产的复印纸和胶版纸。李青要的就是胶版纸裁好的八开。海荣纸业也是夫妻店,老板叫冯大中,老板娘应该是叫海荣,姓什么没记住。我那时候哪有钱拿出来进货?虽然李青姐那里可以当时结支票,也得等把货送过去,拿上发票到财务报销。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一周也是正常。非常感谢冯老板夫妻的信任,每次都能赊货给我,等我拿回来支票再给我返点差价。

      由于裁纸需要时间,有时候还要排队,我在他家赶上过几次吃饭。每次他们都叫我,赶上什么吃什么。开始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怎奈抵不过他们的热情和美食的诱惑,终于还是上了餐桌。印象里吃过好几次鸡架子。他们炖鸡架用的是五花肉加海带,这是我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吃法。海带都是厚实的样子,炖得很烂,轻轻一咬,就化在嘴里,就跟吃了肉一样香。五花肉被海带吸收了脂肪,也不油腻。鸡架子骨头都快熬白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想,这道海带炖肉炖鸡架应该是山东特色吧,毕竟他们夫妻都是山东人,又临海而居。

      那时候的我缺油少盐,平时都是靠吃大饼保证生存。看见荤腥,开始我还矜持一点,后来我算是放开了,吃得风生水起,最后还喝了两大碗鲜亮的鸡汤溜缝。美食让人产生多巴胺,多巴胺让人快乐,“三月不知肉味”的我,把这顿美味的鸡架留在了记忆里。这是灰色时光里一道亮光,让我又燃起向前的希望。这鸡架不只是给我肚子加了油,冯老板夫妻对我的热情和信任更给了我信心和前行的勇气。

      半年后,我到了北京捷恩公司,我的运气开始好转。不久后,在一众业务中我始终能保持着销售第一,一时成了老板心里的红人。

      公司处于城乡交界的二拨子东升拔丝厂院内,有个独立的小园,老板养了一条德牧和一条纯黑的藏獒。看家护院的倒是其次,主要是老板喜欢狗,爱和它们玩耍。这两只狗食量都很大,吃的除了平时喂些剩菜剩饭,老板就经常炖鸡架子给它们。

      其实公司的伙食一直不错,但对于我这个吃货,换换口味,嗦几口鸡架下酒,感觉也不赖。就跟老板建议鸡架子“人狗平分”得了。老板一脸的惊异,然后哈哈大笑,说,我是没敢让大家吃鸡架,怕有人说我把狗食给大家吃,遭人骂。既然如此,下次炖鸡架多清洗几遍,好好卤一下,咱们先嗦了嗦了,再喂狗好了,哈哈!

      于是,很长时间,我们都过上人狗平分的快乐生活!那只藏獒总是爱向我龇牙,我也不敢靠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建议被它知道了的缘故。

      

      三

      我家老二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公司,我既当老板又要当司机和装卸工,媳妇儿要管财务还要三天两头跑银行交支票。我们夫妻根本忙不过来,家里老人也指望不上,就叫来了老家二姐帮我照顾。二姐是我二姨家的,只比我大两岁,脾气好,能持家。那时候正好二姐夫在天津上班,一个女儿在外地读大学,家里就剩下她自己,来我这里正好无牵无挂。这样二姐夫每周都从天津过来和二姐相聚,比回家还方便得多。

      二姐夫跟我同龄,他超级爱吃鸡架子,属于只嗦骨头不吃肉的那种,一个鸡头他能啃上半天,喝上一杯酒。我说他贱骨头,不知道肉的香。他笑道,滋味都在骨头里,你们不懂。那时候每周末几乎必吃鸡架,都是二姐或者二姐夫做,他们会调换着放这种配菜,有时候是土豆,有时候是扁豆。二姐夫还偏爱放酸菜,这可能跟他小时候在东北生活了多年有关。我偶尔也会让他们放海带,这海带的滋味只有我才能咂摸明白。二姐熬汤是一绝,熬出的汤乳白细腻,盛到碗里撒上一些香葱和香草碎,再放上几粒枸杞,色香味俱全。我媳妇儿正值哺乳期,鸡汤下奶,奶水很旺,催得我家老二也是白白胖胖,胳膊和腿都呈现藕节状,谁见了都喜欢,都想抱一抱,亲一亲。

      二姐夫还喜欢吃生鱼片,就是市场上普通鲤鱼自己片,拌上佐料就可以吃。我吃不下,就把生鱼片放进滚开的鸡汤里烫一烫再吃。鱼的鲜加上鸡汤的鲜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后来知道,很多涮羊肉用的高汤也是用鸡架,羊骨吊出来的。我这番操作,鸡汤涮鱼片正切中美食的要义。怎么吃,都是试着摸索出来的,于是成就了美食。其实,这就是美好的生活,我们也是可以创造美食的人。

      到现在,我和二姐、二姐夫也经常通话,回忆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国人在放下电话前,都爱说一句,有空咱聚聚,我请你吃大餐。这话多半是客气话,说者听者一般不用当真。那天我跟二姐夫也随口说了这句话,二姐夫说,不用大餐,吃鸡架就行!我俩哈哈大笑。

      

      四

      东北的鸡架非常有名,有各种做法,熏的,烤的,卤的,铁板的……遍布大街小巷子,在夜市更是极受欢迎,各家有各家的秘制绝招。很多店都成为网红的打卡地。但鸡架成为经久不衰的地方名吃背后,却有着一段心酸的往事。

      东北作为共和国的长子,工业水平和生活水平在建国后很长时间内都曾遥遥领先于内地。即便是国家困难时期,东北肉食的摄入量也远超其他地区。80年代初,那时候东北是没有吃鸡架的习惯。随着白羽鸡的引进,现代化养鸡场的建立和鸡肉出口上的要求,才开始有了鸡架售卖,一些面馆也开始用便宜的鸡架取代牛羊骨头吊汤。上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东北这个老工业基地开始衰落,出现了大规模的下岗潮,人们开始消费不起普通的肉类。人们开始寻找更便宜的食材来调剂苦闷的生活,悄然间,鸡架成了俏货。一只烤鸡架,两瓶雪花啤酒,曾给生活压抑的底层百姓最廉价的快乐。10多年后,等到东北经济开始好转,吃鸡架的习惯被保留下来,也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翻出很多花样,成为一道独特的美食风景。

      我想起在一段视频里看到,问为什么老一辈的人喜欢吃猪头肉,回答是因为猪头肉相比其他肉类更便宜,形成了美好的固定记忆,等90、00后长大,他们可能会推翻这种看法。这和老北京的卤煮,重庆江边的水煮鱼,成都的麻辣兔头形成地方特色应该都是一样的道理吧。就连韩国的所谓的“部队火锅”也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形成了流派。流派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

      说鸡架,不得不提三国的杨修,他揣摩曹丞相的巡夜口令“鸡肋”,道破天机,而引来杀身之祸。要是曹丞相和杨修穿越来到现在的东北,想必曹丞相也不会把口令定为“鸡肋”,杨修更不能会错意。

      很多的食材并不是因为本身的美味而让人留恋,而是食材背后的故事实在让人难忘。就像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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