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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厂的人(散文)

  • 作者:周虎子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0-02 10:3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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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晃我都六十多岁了。十六岁那年从家乡考学进城,至今已四十多个年头了,时间去哪儿了?

      上学时误入所谓的名校,熬了四年拿了一页文凭。学了不喜欢的专业,硬着头皮熬到毕业。这名校与我如浮云,那文凭便一直压在箱底。

      年轻时进国营大厂十多年,初识社会,组建家庭。这十多年,从乡下农业社来到大厂生产作坊。学习进修,调换岗位,跌跌撞撞。时间用在了初入社会的磨练,不断尝试与努力改变,积累人生教训。虽光阴浪费,但都是我要遭遇的鞭笞和要交的学费。

      调入事业单位改行专职新闻工作,环境和见识变了,事业从此才举步。勤于笔耕,坚守阵地,把着锅沿不丢手,撰文刊发。快乐中自己炼成了内行,在冷清中坚守着却倍感充实。

      一晃退休了,手搭凉棚回头看,确实年轻时将大把的时间浪费了。方向错了,凌乱的脚步,不断的尝试和努力,无奈的折腾并不是财富,只是空耗了芳华。从事新闻工作后守定不动,努力奋斗几十年后也成了行家。这个长相守让我有了事业,时光没有虚度。心智成长了,视野开阔,三观从此奠定,这是我人生最有价值的事业黄金期。

      时间去了哪里?上学时的错选专业,年轻时在大厂的荒度,中年后从事新闻工作的如鱼得水,半路出家后的勤奋努力。当人的兴趣与职业和谐时便是最幸福的时光。这幸福便是找到了用武之地,与收入、与苦累、与名利都无关。新闻工作者与时代同行中那种责任感、成就感,那真是快乐和幸福。

      工厂是个作坊,造产品卖产品,属制造业,和生产队一样。西安东郊有八大军工厂,这里大厂的人和社会人是有区别的。我早年在大厂干过,至今还住在大厂的小区,知道这大厂人的特别。

      大厂过去是小社会,人数多又相对独立,与地方关联不多,内部自成体系。大厂里裙带联婚多,同厂双职工多,多数人以厂为家,一生都在厂子这方地面行走,对外面是茫然的,认知也仅工厂围墙里和街坊的人和事,视野也就厂区街坊这么大。坐出租车,司机说他战友转业到大厂,见面也就厂子那点事,再见都没话聊了。外面人与大厂人聊不到一起,彼此都以为在抬杠,聊多了会自找不愉快的。大厂人口气大,话硬又极端,爱反驳否定,不让人、不服人。社会人委婉且就事论事,多与人商量听意见。大厂人爱谈国内国际大事,社会人扯的都是具体事务。

      大厂里人才多。当年都争着进大厂,聚集了许多有专长的人才,也来了不少有背景的人。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大厂这林子里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大厂的人实际。盯着厂里的岗位、职位、奖金、房子等,事事较真,心直口快,脾气耿硬,有委屈不过夜,立马找上门质疑吵闹,明里暗里不吃亏。大厂人不爱占人便宜,别人更不能占大厂人的便宜。你是你,我是我。大厂人只盯着自家碗里的稀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固执。习惯在家里捣弄饭菜,全家上阵包饺子吃火锅,不爱到外面馆子吃饭,不卫生还费钱。大厂的女人多在家拿事,男人多干家务做饭。大厂外地人对当地食品和习俗不屑,执着自己的口味习俗。大厂本地陕西人多食面,在街边面馆喝着面汤就着大蒜。本地人称外地人为“客户人”,地软软没根,小门小户小市民。本地人眼红外地人没负担、扯腿的琐事少,无奈于老家红白杂事的不断扯牵和长期的拖累。

      大厂人只活自己。工作之外,打理家务,料理吃喝,爱好也多。爱搞卫生,养花种草,养狗养猫,放鸽斗鸡,下棋搓麻,钓鱼登山,扎堆吹牛,跳广场舞。来自天南地北的职工都有自己的饮食和风俗习惯。多数职工为外地人,在西安亲戚少,社会关系简单,厂里本地人亲戚多、老乡多、关系多。外地人只顾自个小家,其余都是外人都是狐朋狗友,社会上没朋友。本地人却外面关系网大、人多、信息广,大厂仅是个糊口落脚之地。本地人与外地人在大厂结亲,外地人感觉是高攀,本地人感觉是被坑,踏入了泥潭,没有社会关系支撑、经济支持、智慧后援,外地人只是这城里的“客户”,一堆普通人而已。本地人总遭外地人族群的嫌弃,指责你没本事挣不来大钱、当不上大官、办不了事情。和我先后进厂的学生找了厂子女结婚,不是被人家恶语相对就是牛马不合槽,一地鸡毛后散伙,误了青春坏了心情。大厂人看上去像城里的干部,自以为是公家人,其实也仅是个吃商品粮的小市民,不官不商不土不洋的出了厂子啥也不是。后来本地人靠亲戚、乡党、同学等关系转行的、调走的不少。一家子都守在大厂的随着大厂的瘦身而尴尬失落,骨子里依然还莫名的傲娇着。

      大厂的人固执。自我感觉良好,嫌知识分子书呆,嫌外边的官员滑头,嫌商人太奸,嫌厂里的本地人太土,性格上封闭却孤芳自赏,不愿与厂外的人来往,内心里觉着厂外的一切都与己无关。总说大厂是某个高级别,与地方人格格不入。社会上人脉贫乏,信息少,资源少。厂外人的话都是道听途说、胡吹冒撂,厂外人都是乡野小民。惟大厂人是社会栋梁,高大上的精英。

      大厂瘦身,破产买断下岗,大厂的人依然傲娇。无资源和拓展的资本,子女就业靠娃自闯。但大厂人骨子里不倒势,坚信大厂的威武,还倔强的以为外面都不如大厂好。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大厂的人坚韧。下岗后能吃苦能想法子自力更生,靠自己的辛劳和汗水把生活往前推。东郊的早市夜市、市场商场多是大厂的人在干,照样的高声喊叫,划拳斗酒,大口吃肉。一位熟人虽下岗多年,见我仍不忘夸自己的优秀和才华,当年不是大专高材生咋能进大厂,当年不是有才华咋能选为班组长。我只好说你真的太优秀,感觉好就是真的好。你当年那县团级车间主任真的比县长官大的确厉害。

      大厂的人对外面世界依然不屑,自以为是大堡子,自傲不已。厂外的人认为既就大厂是你说的级别,那也是过去时,企业自以为的级别与当地政府机关事业单位不能比对相当,且不在一个系列,更与员工没关系。这说法在大厂人眼里认为你啥都不懂,俗了,层次低了,分不清大小王,怪不得进不了大厂。大厂人活在当下,心却活在过去。大厂当年的人多数退休老了,如今结伴去周边农村摘槐花、摘柿子、挖芨芨菜、灰灰菜,赶乡村大集,逐步不再神气,接地气了,才觉这世事原来大的很。

      我仍住大厂小区,再看这大厂人仍然固执封闭,那是圈子小平台就这么大所致。但当年大厂双职工对农村进厂人的不待见,认为没底子拖累大,倒很实际。农村父母没养老金,老了的确尴尬,人老没钱还失能,养老压在了儿女肩上。大厂人清醒,看的长远。大厂人对农村来的人不待见,也有道理。不懂人情世故,在大厂没关系网,小农意识与大厂风气格格不入,即便是大学毕业进厂,终了多是一事无成、一地鸡毛。大厂人很懂世故人情,并非势利功利,是明白社会的本质。

      大厂是小社会,若在厂里混不开,到了别处也难吃得开。天下略同,每个池子里情况相似。能在大厂熬退休也好,少些折腾也省心。能有大厂磨练的岁月也难得,厂子多数工友的热情与厚道让人难忘。大厂人,朴实与精明,实际与固执,现实与长远都有,难以道说。每个人都生活在不同的井中,都是井底之蛙,都有局限性。若能简单点,糊涂点,日复一日地度生活也挺好。普通人草木一生,平安平顺走完确实不易。
    【审核人:站长】

        标题:大厂的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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