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人生哲理 美丽人生
文章内容页

世事洞明的赢家(散文) ——谈刘姥姥的豁达与智慧

  • 作者:梅子青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8-02 13:16:57
  • 被阅读0
  • 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什么都新鲜。她虽是山野农妇,还是挺有眼力见的,会讨大家欢心,尤其会讨贾母欢心。在《红楼梦》第四十回中,贾母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铺陈了贾府最热闹的场面。但如果没有刘姥姥这个核心人物,绝对达不到如此效果。

      曹雪芹渲染这种效果,采取了层层递进的方式,先期铺垫,写了“刘姥姥戴花”。

      李纨等人做着游园准备,贾母带着一众人进入园子。李纨迎上去,笑着说:“老太太高兴,倒进来了。我只当还没有梳头呢,才撷了菊花送去。”清晨送花请安是一种礼节,贾母进园早,正碰上碧月捧着一个大荷叶形翡翠盘子,里面装满了花。“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在了鬓上”。大红的喜庆,贾母喜欢,她戴着花,回头招呼刘姥姥:“过来戴花儿。”“一语未完,凤姐便拉过刘姥姥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老人家。’说着,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地插了一头。”横三竖四,自然很奇怪,于是“贾母和众人笑不住。”

      刘姥姥不以为意,自我调侃说自己修了福,才有了这样的体面。刘姥姥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凤姐是在捉弄她,为了助兴,她一点也不恼。因为刘姥姥懂得自己在贾府被调笑才能获得价值,她需要以自身的价值,来换取贾家更多的施舍。

      刘姥姥想要得到更多,对她的捉弄就不会一下子结束。接下来曹雪芹写了一场“饭前哄笑”,更加令人捧腹。

      “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这是鸳鸯事先设计的,她骗刘姥姥说,贾府有个规矩,因为你是客人,吃饭以前,老太太说“请”你就要站起来,并作出应答。刘姥姥知道自己的使命,她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她说出来的话粗俗,但琅琅上口,让人忍俊不禁。其实贾府没有这样的规矩,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想到,刘姥姥会口出此言。当大家反应过来,就都憋不住哄堂大笑了。

      曹雪芹写哄堂大笑,是用摄像机扫过去的,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叫‘哎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得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座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连续七八个人,作者一一写来,没有雷同。史湘云反应迅速,第一个把饭喷出来;林黛玉身体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宝玉是宝贝疙瘩,他最有资格腻在贾母怀里。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合情合理,都是他们个性的自然流露。

      “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凤姐和鸳鸯是这场闹剧的策划者,演出还没有结束,她们自然得“撑着”。

      王熙凤、鸳鸯“撑着”当导演,她们导演的好戏源源不断。

      “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子也俊,下的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攘一个。”刘姥姥拿的是“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笨重,不听使唤。她口里的“鸡子”是鸡蛋,“肏攘”是乡下粗话,意思是要用筷子插进鸽子蛋里。听刘姥姥这样说,大家又都笑起来。凤姐接着说:“一两银子呢,你快尝尝罢,那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姥姥便伸箸子要夹,哪里夹得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一连串的动词,情态可触可感,刘姥姥一副憨厚讨喜的样子。因为滚在地下被人捡去扔了,刘姥姥禁不住感叹:“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这是乡下老太太最直接的反应,她对鸽子蛋缺乏价值判断,但转换成一两银子,自然会觉得很可惜。

      其实无论是“戴花”“饭前哄笑”还是“饭桌难堪”,刘姥姥看似是一个被捉弄的对象,可她却以自己的智慧和豁达化解了尴尬,赢得体面。她懂得这是她为获得,必须交付出去的代价。

      事后,王熙凤和鸳鸯向刘姥姥道歉,刘姥姥回答说:“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这几句话,显出了刘姥姥的豁达和智慧。贫贱富贵的对比往往会让人觉得难堪,有的人会因此羞愧和恼怒,但刘姥姥不,她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哄贾母开心,她洞明世事,练达人情,比贾府很多人都高明,都活得通透。学识与智慧真的不是一回事,不庸人自扰,刘姥姥堪称典范。

      正因为刘姥姥有这样的豁达和智慧,王熙凤和鸳鸯导演的故事才能延续,在第四十一回达到了高潮,这其中酒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次王熙凤想出法子戏耍刘姥姥,是刘姥姥自己挑起的。刘姥姥吃过门杯说:“实告说罢,我的手脚子粗笨,又喝了酒,仔细失手打了这瓷杯。”听了这话,王熙凤只想到了那套竹杯,并强调一套杯子要挨个喝遍。后来鸳鸯加入进来,两人再次联手,拿来了“黄杨木整根抠的十个大套杯”,想灌刘姥姥十大杯。刘姥姥自知不胜酒力,抢先说:“拿了那小的来就是了,怎么这样多?”凤姐不答应笑道:“这个杯没有喝一个的理。我们家因没有这大量的,所以没人敢使它,姥姥既要,好容易寻了出来,必定要挨次吃一遍才使得。”最终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发话,才以最小的杯喝了一大碗,但刘姥姥最终还是醉了,撞进宝玉的卧室美美地睡了一觉。

      刘姥姥撞进宝玉的卧室,更具象征意义。大家都知道,宝玉是贾府最金贵的人物,他是贾母、王夫人手心里的宝;其实他在贾政心里的地位也无人可以替代。贾珠不幸早逝,宝玉成了接续贾府繁华的最佳人选。偶尔对宝玉下狠手,是因为他恨铁不成钢。如果刘姥姥撞进贾母的卧室,显然是一种冒犯,但去了宝玉的房间就不一样了。一方面进一步说明贾府开明,并不像封建大家庭那般等级森严;另一方面强调刘姥姥以她的智慧和豁达,以低贱的身份进入上流社会,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这两方面串连起来一群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理和表现,引发人们对得与失、好与坏、高雅与粗俗的思考。“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人也一样。

      在这一场戏中,谁被谁捉弄,还真难说。不同的生活背景和社会地位,以刘姥姥反衬贾府里的人和事,凸显了刘姥姥的世故,她表面上给人憨憨傻傻感觉,事实上她可精明了。权衡利弊得失,她得到的远比她失去的多。这一点,从刘姥姥带出贾府的物品清单中,可以得到印证。

      “刘姥姥赶了平儿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的拿与她瞧着,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作里子。这是两个茧绸,作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瓜果子来的,如今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这一条里头是园子里果子和各样干果子。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这都是我们奶奶的。这两包,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清单之外,平儿自己还送她两件棉袄、两条裙子和四块包头,一包绒线。鸳鸯这边,也还有一大堆吃的用的,鸳鸯拿着那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开了一个玩笑,最终也交到了刘姥姥的手里。宝玉从妙玉那里讨来的成窑钟子,鸳鸯的衣服等等都给了刘姥姥,足足拉了两车。

      仅将那两个袋子里装的东西作比较,得失就一目了然。刘姥姥带来的是“瓜果蔬菜”,用她的话说:“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这样的“穷心”有了分量,连贾母也上了心,说:“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田地里的好吃。”这是一种交易,透出刘姥姥匠心,她是懂心理学的,物以稀为贵。刘姥姥眼里值钱的东西,在贾母眼里可能一钱不值。贾母在得到她想吃的“瓜儿果儿”后,可以一掷千金。

      刘姥姥与贾府的这场交易,从有形的物质角度,刘姥姥是赢利的一方。但从精神上,贾母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快乐。两个人各取所需,只是刘姥姥装疯卖傻,解决了一家的生存问题,显得更为迫切。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审核人:站长】

        标题:世事洞明的赢家(散文) ——谈刘姥姥的豁达与智慧

        本文链接:https://www.meiweny.cn/zheli/chenggongzheli/193306.html

        赞一下

        深度阅读

        • 您也可以注册成为美文苑的作者,发表您的原创作品、分享您的心情!

        阅读记录

          关注美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