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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访谈| 曹宇:折射缝隙中破碎之物的微光

  • 作者:刘小菠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2-25 23:3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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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曹宇,加拿大籍华人作家。1987 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有十年任职于报社,担任记者,编辑。 1998 年移居加拿大。1986 年发表处女作《早安,太阳》,翌年被选入“中 国大陆现代文学丛刊”《中国大陆现 代小说选》。1993 年出版《早安,太阳一一曹宇作品选》。2020 年 7 月出 版长篇小说《一条像你一样的河》。 曹宇的小说创作有其独特的视野和审美价值。2022年 8 月,在他上海的寓所,我们对其进行了采访。访谈 内容辑录于此。

      西湖文艺评论:您好!很感谢您能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曹宇:很荣幸。

      西湖文艺评论:我们读了您的处女作,有以下问题求教。1.《早安, 太阳》发表于哪家刊物?2.《早安,太阳》唯美,有文体感,深沉雅致。 您觉得在这篇意识流小说中,第二人称视角与第三人称有何不同?3.《早 安,太阳》有多处人物的意识流动不用标点符号,手法娴熟,飘忽灵动, 令人联想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是否受其影响?

      曹宇:先回答第一个,《早安,太阳》发表在丁玲主编的《中国》 文学月刊 1986 年第 2 期。之后,当时 《中国》的编辑王中忱和吴滨特地来学校约稿,并邀请我去参加青岛的 作家笔会。记得当时吴滨在学校的招待所,拿着我的《你坐着读一座城市》,一边读一边大声说多棒的题目。后来 6 月号的《中国》又在头条刊发了我的两篇散 文《你坐着读一座城市》和《蓝色湖》。同期的还有王蒙、刘再复的作品。 当时的《中国》,丁玲对青年作家的扶持很有魄力。我一直对《中国》 心存感激,它给了我大学时代及以后的创作很大的自信。不久,台湾圆 神出版社出版《中国大陆现代小说选》就选了《早安,太阳》。同时还选了徐星、刘心武、韩少功的小说。

      第二个问题。第二人称的写作一直是我喜欢的一种叙述方式,它就如同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和自己对话,就像一个镜中人的自言自语,它更能自然地流露你的意识、潜意识,你的内心世界,你的情感流动,以及你对外部世界的感受,它可以拉近阅读上的距离感和真实感的体验。第二人称的写作距离有时更像是与情人之间的对话。中国作家似乎在作品中更想隐藏自己,他们更习惯于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叙述者,而不太习惯用和情人般的第二人称的无距离写作,不太希望读者在作品中有误入作家写作中的真实状况的错觉。第二人称这种独白对话式的写作在西方作家中可能更来得普遍一些。他们或许更不介意读者走近他们的生活。

      第三个问题,乔伊斯一直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作家,除了《尤利西斯》, 还有他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都柏林人》以及天书一样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另外,还有从大学时期就一直影响我至今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法国新小说派作家克洛德·西蒙、米歇尔·布托尔、 阿兰·罗布 - 格里耶,以及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福克纳。

      西湖文艺评论:能否谈一谈对您影响最深的作家和作品,与大家分享阅读的快乐?

      曹宇:在我堆积如山的书籍里,有杜拉斯、加缪、雷蒙德·卡佛、 舍伍德·安德森、奈保尔、奥兹、马尔克斯、乔伊斯、海明威以及后现 代派作家威廉·加斯。他们就如同我形影不离的情人一般,对我影响至深。 特别是他们的叙述方式和叙述语言,让我如痴如醉。在我对作家及其作品的阅读喜好中,先入为主的永远是语言。语言就如同对一个情人的一见钟情。没有充满灵性的语言,无论故事、人物、结构如何生动,如何完美, 如何深刻,都无法打动我。记得布罗茨基在接受《巴黎评论》的访谈时, 也说过同样的感受,他曾将语言在人身上的干预比作是一种“天意的干预”,他说奥登有句关于叶芝的名言:“疯狂的爱尔兰将你刺伤成诗”, 使你痛苦进入诗歌或文学的是语言、你的语感,而不是你个人的哲学或政治,甚或创造性的冲动,或者青春。就像当年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从一开始打动我的就不是小说深刻的主题,而是他开篇那句:“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无论当初的评论家们怎么夸张拉美文 学的魔幻爆炸,百年孤独如何深刻,我钟情的依旧是马尔克斯的语言魔力。 再比如杜拉斯的《情人》《痛苦》《琴声如诉》,以及她那些短小的散文, 如《波尔多开出的列车》。她的任何一部作品的叙述语言,就如同你行走在街上,突然听到从街边的餐厅传来的天籁之音一般,让你随时驻足聆听,陶醉。她的书可以随时打开阅读并沉迷进去。再比如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这是我十几年游历于世界各地的旅程中,上飞机永远会在随身的行李箱里带上的一本书。它不是小说,是海明威作品中为数不多 的一本晚年回忆文字。在这本回忆文字里,海明威就像一个柔情似水的男人,叙述回忆着年轻时在巴黎迷惘而又美好的时光,作品的每一个文字都像雨天的巴黎咖啡馆突然走进来的一个优雅的法国女人一样,吸引、打动着我。还有美国后现代派作家威廉·格斯的叙述语言和视角, 他的《乡村中心的中心》是我读到的我认为是最好的小说。我读了不止百遍。只可惜他的作品翻译到中国的极少。我曾在美国和中国的书店到处寻觅他的书,在美国我买了我能找到的所有英文版作品,只是我的英语阅读实在太差,无法读到他原版的文字魅力。我对他们作品的痴迷是爱屋及乌的。在我的书房里,我收集了几乎这些作家的各种译本,各种出版社的文集、选集、全集,以及各种单行本,各种访谈、回忆文字, 无论我行走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都会随身携带着它们。

      西湖文艺评论:1980 年代中期,是中国新时期文学发生转型的时期。 文学由更关注写什么转向更关注怎么写。正是在这个时候,您开始发表作品。除了处女作小说《早安,太阳》之外,还连续发表了小说和散文 作品《波动》《一个人和一个人的风景》《林荫道旁的咖啡馆》《你坐着读一座城市》《蓝色湖》等。当时您还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能谈谈您是如何走向创作的吗?在您的处女作《早安,太阳》里似乎涉及到一 个重要的原因或者说是创作动因,是为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为了爱情。 除此以外,能谈一谈当时的文化、文学环境氛围对您的影响吗?

      曹宇:说起影响,那还得从漫长的童年说起。我出生在一个科学之家,父母都从事核物理和航天领域的研究。我出生不到两个月就开始和我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我的童年时光一直陪伴着我外公给我讲述的《东周列 国志》,《聊斋》,《红楼梦》等。其中最多的是《三国演义》,诸葛亮的草船借箭,空城计,挥泪斩马谡,在我外公绘声绘色的描述里,我度过了一个个闷热的夏天夜晚。《早安,太阳》里的女孩,有我年少时的一 个邻家女孩的影子。还在我中学时,她已经是个大学生,长得好看,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眼睛十分生动,会勾魂的那种。那时一条街的男孩子都喜欢她,而她却只喜欢和我聊天。夏天的傍晚,洗完澡的她,就来找我聊天。她大学的专业是医学,却喜欢文学,她会津津乐道地和我聊《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德伯家的苔丝》《简·爱》 《傲慢与偏见》《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经常聊到天暗下来,她外婆叫她吃饭。这像是年少时的一个故事,那情景有点像《红楼梦》里的读《西厢》。 我大学四年正是中国八十年代的文化复兴,那时的文学就像时代的宠儿。 而我也像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一样,随性、叛逆,大胆地尝试着我的写作。

      西湖文艺评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您到过世界各地许多地方。能不能讲讲其中最有趣和最有感触的事情?

      曹宇:那就聊聊我在旅途中的写作。在游历中,我总喜欢把自己想象成当地的居民,喜欢像他们一样,在日常中去街头市场买吃的,坐在街上和邻居、朋友或者陌生人闲聊,发呆,看来往的行人,天黑了回家。

      曾经有一天在旧金山渔人码头的大街一个拐角处的长凳上,一个流浪汉旁若无人地坐着看书,我坐在他对面,很长时间,他看书,我看他。 他的腿很长,即使是坐着,你也可以看得出他个子很高,留着长长的络 腮胡子,一件脏得都无法辨别衣服颜色的大大的风衣。那是快中午时分, 他用一个一次性的杯子冲调了一杯麦片粥,一边喝一边依旧十分专注地看书。那也许是一本伍尔夫的小说,也许是一本毛姆的《人性的枷锁》。 我很想凑近看一看他正在读的书,可我又怕过于唐突而惊扰他。他只是旧金山街头很普通的一个流浪汉,很多匆匆而过的游人不会去好奇他看的书,更不会仔细端详他满脸络腮胡子下一张曾经非常英俊帅气的脸。 他喝麦片粥时十分安静的优雅,我想他不会天生就是一个街头流浪汉。 在流浪街头之前他有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过女人,有没有过铭心刻骨的爱情,有没有过自己的家,曾经生活在哪个城市,他平时的日常生活 又是怎样度过的,是不是也曾经是个作家或者画家或者只是一个水管工,又是什么让他成为一个街头的流浪汉?当我回到卡尔加利,有一天傍晚 我依旧在我生活的小区散步,在门前的一个巴士站的长椅上,我看见一个穿着和旧金山那个街头流浪汉一样长长的辨别不出衣服颜色的大风衣, 唯一不同的是那是一件厚厚的棉风衣。因为卡尔加利经常下雪,有时六月也会下大雪。他戴着一顶黑色又或许是深咖啡色的绒线帽在巴士站的车棚下,背对着风在点一截儿拣来的香烟。在之后的几年里,我几乎每天散步都会碰见他,他一年四季都戴着那顶绒线帽,穿着厚厚的棉风衣, 走路一直弯着腰,我们有过几次对视,他的眼睛很清澈。他会冲我咧嘴笑, 然后问我有没有香烟。我不抽烟,出门从不带烟,他就冲我点点头走了。 我把他写进了我的小说,他成了《一条像你一样的河》里的流浪汉威利。

      有一年我去了北极熊的故乡看北极熊。在路上,我遇见了一个年近七十的单身医生,他也去看北极熊。一路上他很少说话或者几乎不说话。 车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开,他一路都在闭目睡觉。直到有一天晚饭,我 们坐在同一张长桌,他的边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对面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他这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他的故事:他从医几十年的经历,直到在一次手术中他的手再也握不住手术刀,他就提前退了休。 因为酷爱吃冰淇淋,他退休后研究起了冰淇淋,并开发了一种像大象鼻子一样的冰淇淋,还申请了专利叫“大象冰淇淋”。我从来没有吃过,也没有见到过这种冰淇淋。聊天时,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些花, 甚至有些色,是女人喜欢的那种。他一辈子没有结过婚,一直过着没有女人的生活。晚饭后,大家各自回旅店,他独自一人走在我前面。昏黄的路灯下,他肥胖的身躯显得十分孤单。晚上有些飘雪,风很大,我一路尾随着他摇晃的身影,眼前却始终停留在刚才聊天时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夜晚的北极小镇,地上积着厚厚的冰雪,我担心他会摔倒,所以故意放慢脚步,跟在他后面。小镇的街上,有些零星人家,灯光十分昏暗, 我一路看着他蹒跚而小心的背影,这背影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小镇上仅有一家超市,你可以新奇地发现雪地轮胎和进门挂着的醒目的粉色胸罩放在一起出售。超市的营业员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年轻姑娘,为此来超市买东西的开集装箱卡车的司机们在付了钱之后依旧在柜台前赖着不走,只为多看这姑娘几眼,或者和她聊上几句。那个医生白天也会去超市买些水果,他的眼睛也会色迷迷地多看上那姑娘几眼。

      回到旅店,我依旧很饿。我实在吃不惯旅店的烤肉饼和淡而无味的水煮蔬菜以及糊状的浓汤。回到房间我便拿了泡菜方便面和烟熏火腿肉,下楼去微波炉里泡煮。同住旅店的那些老外十分奇怪我怎么刚吃完饭又煮面吃。我有些尴尬,端了面赶紧往房间跑。旅店楼梯的拐角处放着一 个书架,书架上有很多旧书,很多是以前来这里旅游的客人留下的。书架上居然有旧版的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还有一本我中学时读过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的《骑鹅旅行记》。回到房里,我在泡面里放上一个卤蛋和一包袋装的咸菜笋丝,十分满足地边吃边开始了我对那个超市姑娘的胡乱想象。我很好奇她在这荒凉小镇的生活。吃完面泡,进热气腾腾的浴缸里,我开始写超市姑娘和怀特医生的故事。他成了我那条河里又一个逝去的生命,在失去那姑娘后,他独自回到这个北极熊小镇,在一个同样昏暗的夜晚,他跌倒在那条积满冰雪的街上。没有人知道。

      写完已是半夜,我爬出浴缸,浑身早已泡得乏了。旅店到了晚上暖 气烧得很热,窗外是大风呼啸,零下 30°C多,房间里的温度却有 28°C, 一如夏天。我大汗淋漓地赤膊跑出去,在二楼楼梯的平台上,放着一排电扇,上楼时我一直纳闷这一排电扇有何用处,以为是旅店装修时丢弃的旧电扇,不想原来是派此用场。我赤膊扛着电扇上楼回房,插上电,对着一阵猛吹。然后上床,听着呼啸而过的极地之风,仰面赤膊,吹着电扇, 不一会便呼呼大睡。

      墨西哥利奥拉加粉色湖。一个男子终日在门前眺望远处的一个高压电线架,像在深情地眺望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回来路上,夜晚的村落里有在屋顶的恋人,有村口聊天的。仅有一个电话亭,一个卖饮料的小店。街边的烟杂铺卖着那些落满尘土的点心。那情景就像中国以前的一些农村。天黑以后,一些年轻人推着自行车在路口的广场上聊天,有年轻姑娘走过时,他们会变得异常兴奋。远处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姑娘在电话亭不停地和她的恋人互诉衷肠。路边的人家敞着门,屋子里大多连个电视机都没有。车上所有的人都在睡,而我则一路想象着这个好像与世界 无关的村庄里每一天的日子,看着那些在村口聊天、无所事事、四处张望的村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们的生命就在这样的时光里消耗殆尽。

      在昏暗颠簸的车上,我在旅行手册的空白处,写了一个凯文和玛丽的故事。一个在十五岁之前一直坐在墨西哥利奥拉加的村庄里,看着对面山坡上的高压电线塔,这座高压电线塔在凯文的童年记忆里就像是巴黎的埃菲尔铁塔。

      在古巴时,我喜欢在哈瓦那老城闲逛,看当地人的生活。一到下午四点,一家面包铺前就排起了长队,那里的面包几毛钱一个,每人只能买四个,面包很香,像我小时候附近食堂里烘焙的面包。哈瓦那街上的副食品商店里,几乎所有的货架都是空的,偶尔到了半个猪咸肉或者鸡蛋都会一下排起长长的队。那里的百货公司就像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 货架上除了一些样式难看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外,什么都没有。一大早,老人们就在街上摆摊卖些自家种的蔬菜,有些只有几个洋葱和样子丑陋的辣椒,他们也会摆上一个上午。街头的一些政府办事机构,工作人员打着瞌睡,办公室的墙上到处挂着卡斯特罗的照片。大多数的古巴人都很穷,可他们却十分快乐,每天从早到晚坐在大街上,穿着花色衬衫, 喝着一两元钱一瓶的甘蔗烈酒,敲鼓唱歌。这座老城给了我很多灵感。 我也渐渐明白为什么海明威这么喜欢古巴,把它当作自己的第二祖国。 我去过他的故居,距离哈瓦那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所有的房间都堆满了 整齐的书,连厕所、卧室都是书。他写作时会去山顶的一间瞭望塔房间。 每天下午,他开着车去哈瓦那老城的一家五分钱小酒馆喝酒。那个酒馆如今成了哈瓦那最有名的酒馆。全世界的名人都在那喝酒、签名,有诺贝尔奖作家、诗人、画家、音乐人、明星。酒吧的墙上、楼梯、窗台、 门框到处签满了他们的名字。智利诗人聂鲁达、马尔克斯都曾是这里的 回头客。人们在那儿喝酒、听歌,寻欢作乐。喝醉了的海明威,就在不远处靠近码头的总督府街的“两个世界”酒店 511 号房间住下,后来那个酒店老板干脆把 511 号房间专门留给了他。就在那间狭小的房间里, 海明威完成了《非洲的青山》,《乞力马扎罗的雪》,《老人与海》。如今这间房酒店永远都不对外出租,只供游人们参观。在古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海明威。也只有海明威的故居,是古巴政府允许高挂美国星条旗的地方。

      西湖文艺评论:您选集里的小说《夏天的独白》,有卡夫卡式的荒谬 和象征隐喻。想象奇特,饶有趣味。这部作品显示出您的勤奋、才华和早慧。总的来讲,您的1980 年代中后期的小说,有着一种独来独往的独行侠气质,与中国先锋派小说则若即若离。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又有着明显的文化语境差异。您的多部小说都运用了意识流手法,而且娴熟自如。这足见西方意识流小说对您的深刻影响。这个集子里的小说,从精神气质来讲,总体上是属于现代主义文学范畴的。虽然个别作品,如《三棵梧桐树和一个红色月亮》及《城中城里阳光灿烂》带有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明显痕迹和端倪。但从具体的文本差异来看,您的小说创作也一直处于动态的发展变化的状态。《早安,太阳》,《波动》,《祖籍》,《青山, 不再寂寞》,《都市风韵》,《太阳的季节》应属于最早的一批作品,其基调相对来说还是明朗乐观的。《城市的冬天》,《夏天的独白》及其后作品的样貌声气同类,和之前的作品有了明显的不同。而发表于 2020 年的新作《一条像你一样的河》则完全转向了后现代主义。可以请您谈谈您的小说观吗?

      曹宇:你让我又再一次重拾了创作记忆。 《青山,不再寂寞》是那个作品选里唯一一篇写于中学时代的作品。那时的我很喜欢鲁迅、沈从文、汪曾祺的白描语言,简洁,有画面感, 韵味无穷。这篇幼稚的中学时期的作品,在我进大学时就登在了华师大散文社的《散花》上,还在首届散花奖上得了个三等奖。奖品是一本狄更斯的《艰难时世》。之后又在一个上海市的青年文学创作大赛中获奖, 记得颁奖活动在桂林。我因为贪玩想去看甲天下的桂林山水,还推掉了《中国》的青岛作家笔会。《青山,不再寂寞》和之后的《早安,太阳》 ,《波动》都有我早期的不甘寂寞、不甘命运的青春期叛逆和迷茫。就如当年在法国斯泰因对海明威说的“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一样,同时又有着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的青春叛逆,对一切安于现状、世故的价值观的不屑与反叛。想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更想着如何改变这个世界。 青春期的迷惘是美丽的,叛逆也充满了青春期的魅力。就像我在《早安, 太阳》作品选的自序中说的,我梦寐突破人间格局。但这一切随着进入 社会,很快就破灭了。

      大学毕业后,在历经痛失亲人,以及朋友的离散后,我的生活坠入了喧哗后的再次寂寞。每天的黄昏,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日没夜地写作。《一条街的忧郁和神秘》,《城中城里阳光灿烂》都是在那时一气而成的。 正如法国作家让·热内说的,写作只是背叛之后的自救。那时的作品是灰暗的,有挣扎,但更多的还是宿命的基调。我拒绝了与这个世界对话, 我只对话我自己。除了写作,我几乎足不出户地在家阅读。除了之前提到的作家外,我还反复读了卡内蒂、约翰·契佛、卡尔维诺、米兰·昆 德拉、帕慕克、莫迪亚诺、索尔·贝娄、纳博科夫、博尔赫斯、略萨、 里尔克、艾略特和亨利·米勒的全部作品。但这一切都无法完成我的自救, 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孤独之中。与此同时,我也阅读了大量的后现代主义的文学主张以及能找到的所有作品,在那里,我似乎找到了我的平静。

      之后我开始了我的大半个地球的游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少写作或者几乎不再写作。直到有一天,我和宋琳在街边的一家小店吃着馄饨,他说写一点吧。吃完馄饨我送他去机场,在机场,他又说还是写一点吧。机场回来,我开始了《一条像你一样的河》的写作。这是我时过二十多年后写的第一部小说,也是我尝试用后现代主义写作手法完成的一本书。这部碎片式的写作完成了我对我眼中的世界,对时间,对生命的阐释。

      西湖文艺评论:文学生产是不能重复的。很好奇,您的正在创作中的小说与之前的作品将会有什么不同,能剧透一下吗?

      曹宇: 书的主题依旧是关于爱与欲望,关于自由与叛逆,关于死亡,关于时间与生命,关于生存的困扰、挣扎以及生命意义的探索。这些都伴随在我所有的写作之中,也伴随着我的一生。它们既是生存的困惑, 也是生命的真正意义所在。

      西湖文艺评论:祝您写作顺利 ! 期待能早日拜读您的新作!

      (特约编辑:刘小菠)

    【审核人:站长】

        标题:作家访谈| 曹宇:折射缝隙中破碎之物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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