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九年前那个骄阳似火的七月,我们到肥东县城经历了人生中较为重要的一个历程——中考。
我就读的初中在乡下的一个集镇旁,离县城约30公里。考试前一天的中午,学校租了三辆大客车,哐当哐当的把我们送往县城。车上坐着的并非初三年级的全部同学,近两个月前已由一次预考选出了参加这次中考的人选,名额是全年级总人数的一半。竞争确乎有点残酷,没通过预考的同学多数只能卷起铺盖回家,开始随父母亲下地干活。此时能够坐上大客车的同学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其间多数人既是第一次乘大客车,也是头一回去县城,兴奋中透露出紧张,憧憬中裹夹着忐忑。部分同学一上车便在颠簸的车厢里大声喧闹着,同车送考的校领导和老师制止不住,索性由他而去。
约一个小时后,大客车在县城一家名为前进旅社的巷口停下来,目的地到了,我们鱼贯而下。从穷乡僻壤来在流光溢彩的都市,大家目不暇接,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校领导和老师们怕我们走散,赶鸭子似的将所有人聚拢到旅社的院子里,开始宣布各人入住的房号、必须遵守的纪律及注意事项等。印象中那几日前进旅社的客房似乎专门为考生而设,每间约20平米,全是架子床,近20个铺位。虽然和在学校的宿舍差不了多少,但这毕竟是在县城,旅社外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应该是县城最繁华的所在。有些同学受不住诱惑,想溜出去转转,刚出客房门,便遭到院子里端坐着的老师一声呵斥,于是赶紧缩了回去。
待所有人安顿好后,我们便集体出发去育红小学看考场,考场离前进旅社约2里路,须穿过几条马路和一个街巷。出了旅社来在街上,同学们个个东张西望,兴奋异常。领队的老师们却高度紧张,随着队伍跟前跑后,一会儿便头昏昏汗涔涔了。虽然那时候马路上的车子比现在少得多,但不让一个同学掉队、不出任何差头是他们的职责所系。依稀记得看考场时,有几位同学得知将在同在一个教室里考试,便觉助长了勇气,也增加了力量,相互间击掌庆贺,似乎已胜券在握,着实令人称羡。
看完考场回到前进旅社,我们在当院按十人一桌坐好,开始吃晚饭。遵照老师们的要求,每桌选桌长一位,桌长既要负责召集人员、发放碗筷等事务,又要维持好用餐的秩序。向来担任班干的我责无旁贷,被选为其中一桌的桌长。吃惯了粗茶淡饭的同学,怎么能够抵挡住眼前这一桌饭菜的芳香四溢,还未等我发话,大家就已撸起袖子开干,一阵风卷残云,盘碗很快见底。见大家明显没有吃饱,我赶紧去找老板,再给盛上一盆米饭。此时,盘中尽是残羹剩汤,同学们毫不在意,仅就着旅社老板赠送的一碟咸萝卜,仍然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后,经过批准,同学们可以在旅社的院子里散一会步,但不准跑到街上去。于是,不大的院子里,这儿一群,那儿一堆,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老师们全体出动,很快把我们赶回房间,要求大家立刻睡觉,养足精神,迎接第二天的考试。也许是换了个地方,也许是过于兴奋,加之天气炎热,多数人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盘腿坐在床上接着聊天,直至很晚很晚。
次日天亮,虽没有听到在校的起床铃声,前进旅社的同学们也都准时醒来,开始排队洗漱。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中考是大事,含糊不得。早餐后,大家整装出发,一路上神情严肃,安静有序,仿佛一夜间成熟了许多。送考的老师们一路无话,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直至育红小学校门口,老师们止步,同学们进入。清楚的记得,迈入校门后,许多人纷纷回首,透过人流寻找着老师们充满期冀的目光。就是那一瞬间的对视,让我们更加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师恩如父,师恩似海。
1994年的七月特别炎热,两天半的中考漫长而又短暂,考的不仅是同学们的心智,也更是各人的体能与耐力。考场内,我们时而凝神思考,如潜心佛法的鸠摩罗什,时而落笔沙沙,如饥饿的春蚕在咀嚼桑叶。考场外的马路边、墙角下,老师们一直都在,陪着我们一起迎“烤”,考场内的每一次铃响,每一个偶发情况都牵动着他们的心,直至最后一门课的交卷铃声响起。
中考终于结束了,再次回到前进旅社的我们神情各异,有喜笑颜开的,有愁眉苦脸的,也有目无表情的。还有一些同学持无所谓的态度,说考过就考过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各安天命吧!送考的老师目睹这一切,五味杂陈,不知所云。返程的大客车上,再没有了来时的喧嚣,多数人在座位上默默的望向窗外,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二十九年后的今天,中考依旧进行,只是考试的时间和学科早已进行过多次改革。岁月荏苒,昔日的考生,已是今日的家长,面对照常的中考,我们的心情如是,既有兴奋,也有紧张,既有期盼,也有担忧。毕竟中考是大事,含糊不得,这点认识始终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