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太阳
(小说连载一)
•木生
一
更深夜静,母亲桂贞摸进了儿子舒浩宇的房间。
“快睡!” 见仍在埋头读书的舒浩宇,母亲催促道。
舒浩宇嘴里“嗯嗯”地应着,眼却盯着桌子上摊开的数学课本,一只手在本子上画着抛物线的草图。
“不看了,”母亲告诉舒浩宇:“今年推荐上大学,你没戏了!”。
舒浩宇夜猫子似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他问母亲:“是谁呢?”。
“铜花。”母亲的回答简单明了,似乎与她的儿子关系不大。
“王书记家的铜花?”舒浩宇又问。
“银河大队还有第二个铜花。”桂贞觉得儿子的书是不是读多了,傻得有点可笑。
“怎么会是她呢?!”舒浩宇合上书本立起身,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母亲桂贞的眼眶里分明噙着泪花,她到底是为自己的儿子鸣不平的。“论政治条件,你是大队团支书;论文化程度,你是高中毕业的回乡知青;论社会实践,你回乡务农也有两三个年头了。”母亲当着舒浩宇的面,喊出来一组排比句。顿了顿,桂贞又说:“铜花只读了个小学三年级,全大队的人都知道的。”
“读个小学三年级,也能上大学吗?”舒浩宇和母亲都瞪大了疑惑的眼,仿佛在问天问地。
天地无语。夜下露了,乳白色的白雾裹满了大地,大地一片混沌。夜雾穿过窗子的缝隙,流进舒浩宇的房间里,添加了些许寒意。母亲随手抓起舒浩宇的一件夹衣,披在儿子身上。“睡吧。”母亲再次催促舒浩宇。她在转身走回自己房间的一刹那,两颗混浊的老泪掉落地上,“啪啪”有声。
呵,绝对的权力,能催放多少奇葩的花朵啊!
舒浩宇熄灯合衣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作为共产党员、铁姑娘队长的王铜花,能上大学深造,无疑是个好事,自己高兴才对啊!何况铜花和自己情爱甚笃,哪有利益相争的道理呢?”这样想,舒浩宇倒是怨恨起自己的自私来了。他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两下……在不断地捶打下,竟然睡着了。
大队王书记家和舒浩宇家,一个前台子一个后台子住着,鸡犬相闻。铜花是王书记的三女儿,铜花还有两个姐姐金花银花,两个姐姐都没上过学,铜花读到小学三年级,也辍学回家养猪了,后来人大些了,就上生产队出工挣工分了。过早的劳动,使铜花出落得更标致了。她红扑扑的笑脸,蠢蠢欲动的前胸,溜圆半腴的翘臀,无处不在彰显青春的热烈与美丽。
舒浩宇呢,读到高中毕业。虽说是农家孩子,却很少参加生产劳动,整个人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舒浩宇有一双智慧的眼睛,一身的书生气,令铜花有些痴迷。那时舒浩宇刚刚回乡,参加三干渠的疏浚劳动,生产队长给他派下两米长的河段的任务,至日落西山时还未完工。这时候铜花飘过来了。她立马下到河床里,一把扒开舒浩宇,替舒浩宇挖起泥巴来。
“哥啊,你只会读书!”铜花一边说,一边扬起手臂,锹上的泥块便稳稳地抛落在河堤上。
这以后,舒浩宇和铜花好像亲热了许多。铜花总是争取和舒浩宇在一个劳动组,她让舒浩宇干一些轻省活,把重活脏活留给自己。大伙儿笑铜花姑娘会心疼人,铜花不仅不气恼,还瞅着舒浩宇笑。
舒浩宇和铜花的第一次约会就在三干渠上。三干渠堤岸树影婆娑,轻风撩人;三干渠水波不惊,潺潺有声。舒浩宇给铜花讲卡尔.马克思和燕妮的故事,讲述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讲解数学中平行线定理,等等。铜花问舒浩宇:你和我能做马克思和燕妮那样的夫妻吗?冬妮娅那样喜欢保尔,为什么没有成婚?我和你该不会是两条平行线吧?……问题涉及哲学、文学艺术、科学技术、社会生活诸多方面,是舒浩宇回答不清或者回答不了的,但铜花把舒浩宇当作了无所不知的神圣,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晚上收工后,铜花将舒浩宇叫到了三干渠上。透过汗湿的的确良衬衫,铜花发育胀满的双乳轻轻颤动着,令舒浩宇有些想入非非。
“给你个宝!”铜花开门见山,笑吟吟地迅疾靠近了舒浩宇。
“你干啥!”舒浩宇有点不知所措,“天没黑。”。
“净想好事。”铜花嗤嗤地笑。她从贴身的裤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舒浩宇。
“大学推荐表。”铜花说,“给你的。”。
“哪来的?”
“我的。”
舒浩宇明白了,铜花是要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他。
“不行的,不行的。”舒浩宇连声说。面对这个倾心于己的女伢,舒浩宇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他一把拽过铜花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她。
“不行的,”舒浩宇还是这样说,“推荐表要领导签字,单位盖印的。”
铜花从舒浩宇的怀中挣脱出来,脸庞更红润了,她决然地说:“我去说服我爸。”
良久,舒浩宇没有做声。铜花盯着舒浩宇,好一会才说:“只有你才配填写这张表格。
舒浩宇和铜花又抱在了一起。
起风了。大风掠过树梢,呼呼作响;三干渠河水不再低吟浅唱,激起的浪花一浪高过一浪,溅到了堤岸上,溅到了舒浩宇和铜花的心坎里。舒浩宇告诉铜花:“我只不过比你多读了几天书,你上了大学,就强过我了。”
“女生就是强不过男生的。”铜花说。
“我们学校的女生比我强,能歌善舞的。”舒浩宇反驳道。
“谁啊?”
“曲歌。”
王铜花似乎不想弄清楚曲歌是谁,还是拿着她的大学推荐表,回家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