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时间就像一艘小船，缓缓在涓涓细流中漂泊。算起来这是爷爷死的第二个年头，我依旧守着这片柑橘园。
夕阳渐沉，我坐在林前一个人望着天边，落日橘色的圆球和我手中柑橘一样，不过一个悬挂在天上的发着光，一个则是我手中无人问津滞销的货品。
这一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园中疏果。旁人赞叹一簇簇扎堆的青色果包，我无情的将其中一部分摘除丢弃。树木定量的养分不能喂饱每一颗果实，优胜略汰的道理放在任何事物上都适用。
现在不像从前，在爷爷那辈，这片山头只有零星几家柑橘园。在爷爷悉心照料下，我家的果子是方圆百里最大最甜的。每到十月，临县商人纷至沓来，一夜之间院子里的果子就被抢购一空。
然而现在橘子园漫山遍野都是，恍惚间我以为这里的种子落地就会变成柑橘。
02
当我还沉浸在过去与现在交错的回忆时，我那放了学背着书包的小妹摇了摇我的胳膊：“哥哥，小舟姐姐回来了。”
听到“小舟”两字青春的记忆连同夏日的热浪涌来，但迅疾又被花洒喷在脸上的冷水浇散。
我家和徐舟家是邻里，学生时代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小舟去城市读了大学，而我放弃了高考依旧守着这片“荒芜贫瘠”土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徐舟中间隔了一扇门，我打开这扇门只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柑橘树，而她打开这扇门看到的却是绚丽多彩的大千世界。
徐舟给每一个人都挑选了礼物，我一进门就看到向我炫耀头顶蓝色发卡的小妹，还有书桌上放着几本崭新书籍。
我从小就爱读书，每每会被由一个个简单文字构成的玄妙世界所震撼，心思细腻的小舟总能捕捉到我灵魂的渴望。但是我也清楚明白，我们今后的人生轨迹不会相交，我们注定会渐行渐远。
03
徐舟摔伤了，她母亲匆匆忙忙来找我帮忙。我抱着徐舟一路走得又急又稳，她很轻，在我怀里像云朵一样。
徐舟是摘葡萄摔伤的，好在医生说只是扭伤定期换一周药即可。医生和徐舟母亲走后，我对徐舟说：“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而不是用来干农活。”
“陈海，你回去忙吧，我一人可以。”徐舟转过身去背对我，我知道她是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沉默就是对我的惩罚。
可这次不一样，她背对我说了很多话:“这片土地生我养我，我是他们孕育的生命，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辛勤以及大自然的馈赠，我如何走出这座大山?”她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还有陈海，你说我的手不是用来干农活的，那你呢?”
昏黄的光从窗户透进来，我的目光被指尖的漩涡、掌心的茧吸附进去。
我原本可以和徐舟一起走出这座大山，只是同今天一样的黄昏我选择了止步不前。
04
那天我同往常一样，陪爷爷下山沿着公路两边推销柑橘。从日头高照，到夕阳渐沉，我们两背篓里的柑橘依旧沉甸甸。
其实山下很热闹，不过这份热闹并不属于我们爷孙。我两看着装满卡车的一片橙黄，依旧向停在路边一辆辆摇下的车窗里询问。
夕阳为蓝天撒上红色的颜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爷爷有些着急，不善言辞的他着急的往半开的车窗里送着柑橘。他希望这些甘甜的果实能打动车里的人，可换来的却是果实从车内无情的丢弃。
我看着橙黄的球体砸在他弯下的脊梁上，还没等他把地下的拾起，脚前的果实已被前进的车胎压烂。
我站在一旁不为所动，这种场景我见怪不怪，甚至觉得是爷爷活该，他总是不切实际的执着，不愿面对现实。
最后爷爷还不死心，向着一辆开了一半车窗没人的皮卡车副驾座椅上倒了半筐果子。看似是车主的两人吓了一跳小跑到爷爷面前赶忙问：“这是要收费的?”
爷爷摆摆手：“不收费，你们尝尝。”那两人才放下戒备尝了两个，爷爷小声问他们：“你们还收果子不?”他们摇摇头指了指满载的车厢。爷爷无奈的咧嘴笑着，我隐约看到他弯起眉眼里闪烁着泪光，我想他们也看到了。
05
一年的果子全被那两人收走了，我知道他们只是被爷爷的执着所打动。
回园子带他二人看果子的山路很崎岖，爷爷走在前，他们二人跟在后，爬坡时爷爷在拉他们手前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他的手其实并不脏，只有我知道他在擦什么。
果子卖出去的当晚爷爷很高兴同我讲了许多话“小海，不怕你笑话爷爷，这里是我的根，哪有庄稼人不守着自己的根，即便这片土地已然‘荒芜’。”
我知道爷爷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同我说，就像当年爸爸妈妈抛下我和妹妹走的时候，他也是一声不吭将我们默默抚养长大。
高考前一个月爷爷去世了，我不顾徐海的指责果断放弃了考学。因为我知道爷爷口中的“根”并不是他一手经营的柑橘园，而是我和小妹。
也是从爷爷去世的那刻起我便有了自己的“根”，肩上的责任使我甘愿变成托举小妹成长的根基，看着她像徐舟一样绽放在这美丽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