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眉头紧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临近年关,烦心事本来就多,不想牙痛病又犯了,半边腮肿得发紫,疼得头都歪了。消炎药也吃,败火茶也喝,张神医祖传的膏药也贴上,还是不顶用。张神医说,火太大,得慢慢调。大家都劝他在家调养一阵子,局长咬着牙说,在哪里都是疼,说不定忙起来就忘记疼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女儿大学放假回来,带回个男朋友。局长压根儿就没瞧上那个男孩子,但是嘴里含冰不能说凉,心里窝着一把火却没地儿发。孩子在家,中午也不方便回去,只能在办公室里将就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在单位局长是一支笔N0.1,大事小事都操着心,更像是个家长。在家里顶多算三把手,有时连养的那宠物都不如,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仆。这就叫能屈能伸吧。好在办公室条件还不错,一个四人沙发打开就是一张床,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再添床被子,真不比家里差多少。
办公室毕竟不是家,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就多一些。尤其是这几天,上访的群众、讨薪的农民工、要账的债主,都瞅准了这个节骨眼,一拨一拨地聚集在办公室门口,嚷着要见领导。害得局长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吱声,眉头锁了又锁,那块火就更下不去,看样子就差发脾气骂娘了。事情也寸,刚下通知开会,副局长们急匆匆推门进来,却见局长抓着电话,又摆手又瞪眼示意他们马上退出去,搞得大家一脸尴尬莫名其妙。为避免尴尬,局长提议从里面装了一把金锁。这把锁黄澄澄的外壳、白亮亮的锁舌,正符合局长办公室的风格。从里面一锁,谁也不能随便开门,局长总算放心了。
再遇到那些不速之客,办公室主任会及时出面解释说:“局长到市里开会,不在办公室。”
那些人偏不相信,直着嗓子嚷:“刚才还见他上厕所呢,一定在里面。”
主任指着门缝一脸真诚的说:“真不在办公室,不信你们看,门锁着呢。”那些人也低了头,弯下腰来,眯缝着眼从门缝里瞅了大半天,见门确实锁着。
一边直起身子,一边骂骂咧咧地说:“天天开会找不上人,这都是些啥领导!”
临近下班时间,门口终于寂静无人了。主任给局长发短信:领导,都走了,您中午咋吃饭啊?局长秒回:知道。其实主任也是多此一问,局长办公室不仅有沙发床,也有各种零食、肉干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瓶上了年份的老酒。局长喜欢喝点小酒,早晨就喝,每次开会前也要喝上几口。局长常说酒是好东西,酒能舒筋活血令人兴奋,酒壮英雄胆,喝了酒开会格外有底气,平时想说又不好直说的话,借着酒劲就说出来了。局长喝酒很有分寸,酒到微熏,人到半醉,看似有酒,实则清醒,就像醉拳一样,拳借酒势,酒助拳威,刚柔相济,游刃有余。即便有一言半语说得过了,一句“醉话”也可搪塞过去。“醉话”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了。
局长的“醉话”已出神入化,堪称工作艺术,常常化人于无形,自己内心却藏着一个难以化解的结。又要干部调整,眼看五十挂零,部门也转了好几个,论资历论能力无论哪方面都该轮到自己了,可这晋升之路却是遥遥无期,怎能不让人心急呢。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盼什么越盼不来什么,越怕什么越遇上什么,这次干部调整还是平调。临走的时候,局长无奈地讲了个笑话。领导干部提不起来原因有三,寡妇睡觉——上边没人,妓女睡觉——上边常换人,老婆睡觉——自己人捣鼓自己人。唉,人都是这样,出了问题从来不从自身找原因,就像那乌鸦飞到黑猪腚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
新局长到任后,一眼看到那把金锁,问明原因就骂开了。奶奶的,有问题能锁得住吗?我办公室的大门对老百姓永远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