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将是一年。时光好似长了脚,走得飞快,在不知不觉期间,染白了鬓发,沧桑了容颜。沂蒙山脚下我的老家,矗立在天地间,默默惊艳了整个院落。
年岁渐长,心底对老家的情怀愈发厚重起来,它是轻抚你脸颊长满老茧的母亲的双手,它是父亲推着斑驳纵横的木车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它是那条长得奇丑的躺在大柳树下的老黄狗。老家的一历历一幕幕,仿佛过电影般,展现在眼前……
最让人怀念的,还是小时候的过年。
每到年下,母亲在世时,总是最让她忙活的。烙煎饼,过大年,是我们北方人的特色。沂蒙山区的大煎饼同沂蒙六姐妹一样知名,身为沂蒙人,满满的自豪。母亲若活着,虚岁83,这个年纪的女性,都是从苦水里淌过来的,家里地里处处是干活的一把手。烙煎饼的技术,更是不在话下。以前烙煎饼的工序繁琐的多,首先去石碾把玉米碾细,回家烧开水烫一下,再用石磨磨成糊子,然后才到了正式烙煎饼的阶段。在我们兄妹都小的岁月,一点儿忙也帮不上,母亲一个人烙煎饼,供养着一家八口人的饭粮,母亲的辛苦可想而知。母亲早已去了天堂,不再有病痛与烦扰,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那时候逢到过年时节,村里家家户户的家庭妇女都要忙起来了,烙煎饼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有的人家从农历10月份就开工了,浩浩汤汤得像是黄河之水绵延不断。一台台石碾不停地吱呀着,一个个石磨循环地转动着,组成了一曲曲动人心扉的人间交响乐,在空旷无垠的蓝天里回荡着,萦绕着……
腊月28左右,父母就开始在灶膛里忙着炸菜了,炸熏肉,炸丸子,炸鱼,老远就闻着香喷喷的味道了。母亲反复对我们几个说,别站得太近,油会溅到身上去的,不好洗掉。我们口水流得半尺长,就像小馋猫一样,哪能离得开锅沿呢。母亲只有一次次的给我们拿点炸好的,哄着离得远一点。最后父亲用剩下的油和面,给我们炸小油条吃。那个香味啊,至今没有再遇到过。
炸完过年菜后,还要大锅炖肉。那时候每户农家里,都有一个大锅炉子,平时用来糊猪食的,偶尔用来煮饺子。烧一些比较细碎的柴火,杨叶子啊,玉米皮啊,啥都能放进去。拉风箱是个技术活,记得那时候都是三个姐姐轮流干,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得均匀着使劲。每年这个时候姐姐们就抢着拉风箱了,都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我和妹妹沾了年龄小的光,每次都是最早啃到期盼已久的肉骨头,那时候觉得是自己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小时候的过年,我最喜欢干的就是帮着贴对联了,觉得这是最有文化味的举动。现在集市上卖对联的遍地皆是,挂着的地上的,竖着的横着的,呈现着林林总总的喜气洋洋的场景。那时候集市上没有卖对联的,其他地方也买不到。村里有一个很会写毛笔字的老先生,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就是一副书生儒雅相,恰好住在我家隔壁。父亲在集市上买几张红纸,送到他家里去,过几天再去拿成品。记得老先生家的台阶高高的,窄窄的,每次我小心翼翼走在上面,就像朝圣一般,心里充满了对他的爱戴与敬意。
女孩子都是天生爱美的,我也不例外,尽管那时候家里生活很窘困,父母也总是竭力满足我们的需求。一般过年总是有新衣服穿的,有时候每人一件,若是风调雨顺收成好了,每人一身新衣服的光景也是有的。必须等到年初一早上才能穿的。在这之前,最是令人难熬的,看了一次又一次,摸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被姐姐们呵斥着,早就忍不住试穿了。年初一早上连饭都吃不的,催着大姐梳好长长的黑辫子,三下五除二穿上新衣服,就跑去街上找小伙伴们炫耀了。记得有一年,我的新衣服是很鲜亮的“红配绿”,现在看来是最糟糕的搭配了,那时候却觉得非常漂亮,甚是光彩夺目。
随着社会的迅猛发展,物质生活日益充裕,不是小时候有啥吃啥填饱肚皮就好,而是吃啥有啥,还得有营养低脂肪的合理饮食。穿衣戴帽,更是各有一套,自己欢喜就好,何须在意他人评价。日子一天一个样子,朝着自己想要的样子砥砺前行着。就像大门口前那一棵棵步步登高花似的,预示着我们老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好,一步一个脚印,一切都更上一层楼。
那时候物质生活困顿,精神生活亦是贫乏。
从小喜欢阅读的我,苦于没有书可读。除了上学用的书本,其他课外读物稀如恐龙。好在当时有一些小画册,互相传看,也算解了一些读书的渴望。村里几家有黑白电视机的,每晚早早吃了饭去蹭着看。有一家刘姓的,印象最深。他家为了方便村人看电视,总是在宽敞干净的院子中央,摆上一排排的长条凳子,最前几排是一个个矮小的板凳子,就像一个小小的私家电影院。现在回老家途中,偶尔会遇到他家的婶子,70多岁了,看上去依旧神采飞扬的,心里瞬间觉得满满的感动,煞是温暖。
小时候每逢过年,村里总是要放几天电影的,算是庆贺新年大吉吧。放电影的这几天,是我们小孩子最兴奋的日子了。早早扒拉几口饭,扛着小板凳子,约着几个小伙伴,去放电影的地方占地盘。选好最佳的位置,用一个个小石头,垒成长方形或正方形,把自己带来的小板凳子放在正中间。然后和小伙伴们玩耍着,等着家里人一个个的到来。有一种意气风发的壮士情怀,被人需要的感觉特别飒爽。
一岁又一岁,时光不散光阴不老,老家的那山那水那老屋那老人,永远是我们记忆的载体,故乡的召唤,初心的所在,它是微风吹拂下的老街,是村人惬意的笑语,是少年欢欣的雀跃,是照进现实的梦想。
2025年将至,祝福岁月安暖,山河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