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看到一则网红打卡高原“树洞”的消息，细一看，才知道就是塔合曼哨卡驻地的林荫道。
“树洞”的叫法或许更形象贴切，但我还是习惯叫林荫道。30多年前，我有幸与战友们战斗生活在那里，林荫道也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塔合曼位于帕米尔高原东麓、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冰峰脚下，海拔3050米。塔合曼，塔吉克语意为“四面环山”之意。那里是塔什库尔干县最大的湿地。到了夏季，湿地山泉汇聚，溪流淙淙，绿草茵茵，鲜花遍野，芦苇随风摇动，禽鸟飞翔其间。
仰望雪山冰峰，云雾缭绕，面前林木葱葱，青草滴翠。我曾服役的塔合曼哨所就驻守在这里。
塔合曼哨所邻接半农半牧的萨热拉村，村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乡间道路，道路两旁生长的树木，生机勃勃，枝繁叶茂，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林荫道。
当年，居住在萨热拉村的塔吉克族退休老干部、曾经担任过该县副县长的依玛拉提经常说，林带是五六十年代哨所的官兵和村里的群众一道栽下的。树种是高原上经过多年才培育出来的耐寒耐旱适应高原气候的品种，因为高原风大、生长时间短等原因，杨树的叶子变得窄而长，酷似柳树的叶子，树皮显得粗糙，萨热拉村的乡亲们都把这种树叫做小老杨。
出发的通道，迎接的拱门。“严守国界，保卫边疆，建设边疆”是上级赋予边防部队的主要任务。边境执勤是哨卡官兵的中心工作。
边防执勤目标大都在沿山脉走向的山脊线上，巡逻观察的点位一般都在海拔五千米上下的地带。
朝晖饮露，暮霭餐霜，顶风冒雪，巡逻雪乡。执勤和准备执勤是哨卡官兵的常态。出发时走过林荫道，两排小老杨投来期许的目光有如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首长战友，沙沙作响的树叶宛若他们深切的叮嘱与托付，出发征战的仪式感强烈，成功胜利的信心倍增。道路崎岖，沟沟坎坎，暗流涌动的冰河、尖石遍布的乱石堆，自不必说，单说冲击点位，越爬海拔越高，气温直线下降，空气越来越稀薄，好像一根绳子勒在脖子上喘不过气来，虽然多走一步都十分困难，但不达目标绝不罢休……
执勤返回时尽管神疲力倦，体力耗尽，但不管多么劳累，只要望见了那段林荫道，人人都会抖擞精神，疲怠的精神变得兴奋起来，如同接受检阅一样，就连军马的脚步也快了许多，在执勤官兵的心中，林荫道就是检阅和欢迎我们凯旋的人民群众和上级首长。林荫道见证了我们完成任务的喜悦和自信。
“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是高原环境的写照。帕米尔高原平均海拔4500米，积雪终年不化，山体崩塌、滑坡、泥石流和雪崩时有发生，其余地域多为裸露山地、荒漠戈壁，有植物的地方也只长一点骆驼刺，景象荒凉。风沙大，空气干燥，紫外线照射强烈。
“头痛气短，胸闷腿软”高原上由于缺氧初次上山的人什么不做都会感到神情疲惫，即使适应了高原的人，训练劳动的最大效率也不能够正常发挥。泛红的皮肤、皲裂的嘴唇、粗糙的双手如果你在某个地方遇见这样的军人，那一定是从高原上下来的。
有草有树有农田有林荫道，高原边防当兵当到塔合曼哨卡是一种幸运。帕米尔高原上光秃秃的地方多，有草有树有农田的地方少，能到有草有树有农田的地方当兵的人同样也少，因为我之前工作过的几个哨卡都没有植被，我刚到塔合曼时心情激动了好一阵，何止是偷着乐，可以说是喜不自胜，走路时常哼出歌来。工作的几年里也一直沉浸在一种兴奋之中。那段时光真好。走路带跑，行走有风，步伐稳实。与教导员一道，所带领的单位连年被上级评为训练执勤先进单位，我们两个也连续立功受奖。我们继承前人做法，利用发挥能栽树的条件优势，抓住后勤设施配套治理建设的有利时机，结合新的营建实际，合理植密营区树木。道路两旁、房前屋后，营房周围能栽树的地方都栽上树，营房在树中，树在营房中，植树绿化工作得到上级表彰。
见识小老杨傲然挺立，欣赏小老杨季节变换之美。枝繁叶茂的小老杨，树干几丈高，根干盘曲，枝节交错，坚韧苍劲，执着向上，肩并肩，手拉手，酷似一把把撑起的绿伞连接成的一条幽静走道，高原雪域一道少见的人工打造的自然景观。
在林荫道上漫步，感受生机勃勃，体验绿色滋养。烈日烤炙，青色依然。一走进那林荫道，就觉得清凉，心灵就会沉静下来，让人舒适恬静，怡然自得，浮躁心理烟消云散。走进林荫道，犹如下到了平原，好似回到了家乡，十分自然亲切。“带你们走走林荫道”也成了哨卡官兵在信中、电话里对妻子和孩子的许诺。官兵家属孩子到了哨卡，都要到林荫道上走走，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七八月是高原的黄金季节，不少旅游者纷纷慕名而来，林荫道成了世人瞩目的地方。
忘不了老乡们的好。每当林带浇过水后，小老杨根部会长出天然的蘑菇。那几年，林带附近的乡亲们虽然不吃蘑菇，但非常爱惜蘑菇，一有蘑菇他们都会耐心地采集起来送给哨卡，让官兵食用。
到了秋天，小老杨的叶子泛黄的时候，林荫道变成一条梦幻般的金光大道，走进这条深邃幽长的隧道，仿佛置身在金黄色的世界里，树叶都是闪闪发光的金片。路上落满的尚未枯黄的杨树叶子，像铺满了巨大的长长的金色地毯。冬天里，帕米尔高原银装素裹、冰雕玉珠，一片茫茫的白色。凝聚在小老杨枝桠上的雪霜冰花，犹如一串串银色菊花，晶莹剔透。太阳出来，阳光照射在冰条上，反射出夺目的亮光，绚丽耀眼。尽显高原密林风光的独特韵味。官兵们纷纷拿出相机照相留影，同样也会引来不少观赏者。凛冬过去，暖风徐来。小草露头，小老杨爆出新芽传递春的信息，明媚的春天悄然而至……
而今的塔合曼林荫道，在全域旅游的大背景下，已经成为享誉盛名的著名景点，上帕米尔高原，塔合曼“树洞”是游客一定的打卡地，不仅广大游客喜爱，更受到了广大摄影爱好者、画家的追捧。
小老杨林荫道，当初栽树的戍边前辈和当地干部群众，尽管没有一个人留下具体的名和姓，但他们的名字和功绩没有被时间淹没，两排小老杨林带和其它位置栽种的所有树木就是一座无字之碑，记录着一代栽树人付出的辛劳，记载着他们对高原边防建设做出的贡献。他们的精神今天仍然激励和鼓舞着我们的事业和生活。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人们不会忘记他们。
坚韧苍劲，傲雪斗霜，根深蒂固，雄峙一方。虽无松柏的丰姿，但有松柏的精神。塔合曼的林荫道让人留恋，让人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