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拔了我的花?!”而且是连根拔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昨天还是生机勃勃,粲粲然的花朵,今早居然都耷拉着脑袋,连叶子也病恹恹地低垂着。我再次确认一下,伸手轻轻一提,确实是连根拔起,茎叶都已泛着黄,再无回天之力了。
“谁怎么这么讨厌!真想慰问他祖宗八辈。”唉!这些想法只是在我脑海里酝酿着,又能怎样呢?你能抓到他吗?这里是在教师周转房后的巷道里,又没有摄像头。
看着眼前枯萎的虞美人花,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是那么的喜欢它,把它种在窗户外的花盆里,每日三餐我抬起头就能看见它,给它浇水,看它一天天地长高,擎出一个个花茎,打出七八个花苞。还记得绽放的第一朵花给我带来的惊喜,明艳艳的,粉红色,若绸缎般质感丝滑,像个精灵,微风轻抚,摇曳生姿。
我爱这棵虞美人,还因为它非比寻常的来历。那是仲春时节,我去校园外的田野散步,一路走走停停,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樱花粉,杏花白,菜花黄,蚕豆和豌豆那洁白的小花,躲藏在绿叶间,扑闪扑闪着灼灼的小眼睛……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碧毯,孕穗期的小麦像个年轻的孕妇,别有一番风姿韵味。
不觉间,来到一处小花园,在一家住户的门前,花园里已经崭露出各种各样的小花苗,有蜀葵、菊花、向日葵、铜钱草、鸢尾、金银花、虞美人、月季,还有很多我不知名的小花苗。屋主人是一位五十上下的女人,黝黑且瘦小,但看起来很有精神,正在门口侍弄这些花草,一个小女孩在房里写作业。去年春日里,我就欣赏过这里璀璨绚丽的风景,很容易就想象到未来这小花园定又是个博人眼球的打卡亮点。
“大姐,你家花养得真好!”
“还行吧!天天忙,也没时间问它们,我老家的花更多呢!”虽是陌生人的问话,因被赞美,大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和自豪的神情。
“你可要花苗?现在正是栽的时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打动了。
“好啊!好啊!”
我选了两棵虞美人,一棵大的,一棵小的。大姐又给我挖了蜀葵、铜钱草、鸢尾花,连着泥土,整整装了一大袋子。回去的路上,我觉得这世间都是美好的,天是蓝的,草是绿的,空气是新鲜的,花儿是清香的,人是善良的……
其实取悦自己很简单,几盆花草,一束微光,生活的兴致就来了。平凡的生活中我就在自己的阳台后,种种花草,拍拍琐碎的小美好。时光清浅中,种下快乐,养了岁月,赏了心情,悠然自得。春天也在岁月的无涯里由仲春走向季春。
再次路径小花园,已是二十天后了。我和朋友去散步,就被这满园的芬芳给吸引力了,成片成片的虞美人花在盛放,花朵颜色绚丽夺目,妖艳美丽,恰似一位位身披霓裳的仙子,在这方寸之间演绎着空灵之美,微风轻拂,婷婷摇曳,婀娜多姿,让人心生怜爱,惊鸿一瞥,顿时叫人流连忘返。我和朋友疯狂地拍照,每一帧定格,都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诗意瞬间。
鸢尾花、蜀葵,还有很多小花也都灿灿然,活泼泼地舞着唱着,像一群可爱的小孩子在明媚的春光中,欢天喜地地嬉笑打闹。
“快看!这里有一朵小红花。”朋友激动地跺着脚,眉飞色舞的神情,像是发现了新世界。隔着一条乡村小路,小花园的对面就是无垠的麦田,绿墨铺染的大地上,一朵殷红的虞美人花,逃离花园,去与麦花竞风流。麦穗青,麦花白,虞美人红,就数它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小家伙,你还真是调皮呀!
可能是被我们的喧嚷声打扰到,这时小女孩从房间走出来,她穿着粉红色的上衣,蹲在门口,抬头看看我们,看看花,又低头玩她手里的布偶。
“小姑娘,你认识这些花吗?”
“虞美人”她自信地回答“奶奶给我们讲过。传说,在秦朝末年,楚汉相争的时期,西楚霸王项羽跟刘邦作战兵败,然后被刘邦的军队围于垓下,项羽和宠妃虞姬自知大势已去,所以虞姬从项羽腰间拔出佩剑,自刎而死,后来在虞姬的墓上长出了一种花草,随风舞动时很像是翩翩起舞的虞姬,于是人们就将这种花叫做虞美人。”
我们被小女孩的知识量所打动。“你真优秀,懂得那么多。”
是的,所以虞美人的花语是生死离别、忠贞守候、妩媚妖娆、热情洋溢。在古代,虞美人被视为高贵典雅的象征,代表着爱情和美好的未来。
一点嫣然出绿苔,
泪痕疑听楚歌来。
汉家宫阙生秋草,
惟有美人花自开。
在乡下,每到春天,经常会看到田间地头、沟溪河畔、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盛开着虞美人,它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有的像是翩翩起舞的仙女,有的则像是含羞带怯的少女,还有的则像是优雅自信的女王。无论是哪一种形态,都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魅力。虞美人的花瓣轻柔如丝,细腻如绸。它们的颜色也是绚丽多彩,有的是淡粉色,有的是鲜红色,还有的是浅紫色……当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时,仿佛一群美丽的精灵飘然至人间。在现代,虞美人则被视为勇敢和坚强的象征,代表着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
“我们带你去学校玩可以吗?我那里有很多书籍,可以借给你看,比如《绿山墙的安妮》,你会喜欢的。”
“可是,奶奶不在家,她回老家打农药去了,我得听哥哥姐姐的话,他们同意了才行。”
“爸爸妈妈呢?”
“打工去了。”
“那你告诉哥哥姐姐。”
“可是哥哥在给他妈妈打电话,姐姐在写作业。”
“他妈妈不就是你妈妈吗?”
“不是的,他是我大爷家的孩子,姐姐是我小叔家的孩子。”
我们再一次被惊到。那好吧,下次来我们把书带给你。
回到学校我才发现,我的虞美人也打花苞苞了,八九朵含苞欲放。后来每日清晨,我都会,坐在窗前,看看我的虞美人,期盼它开出明媚的花儿。每当看到花我就会想起麦田里的虞美人,想起那个小女孩,想起像她一样留守在乡间的留守儿童。
可如今我那一棵已经开花的虞美人不幸被人戕害,我又能找谁去评评理呢?幸好,还有一棵小苗也开始打花苞了。
风敛起了岁月的裙角,吹皱了琐碎的流年。过去的喜悦和悲伤大多褪去了当时的锋芒,但仍有些在熠熠闪光。
春天是一场花事,你方唱罢我登场。待紫藤花、木香花退下舞台,虞美人、蔷薇花和月季便粉墨登场,生旦净末丑,各种扮相,各种唱腔,唱念做打,咿咿呀呀……咿咿呀呀……施展着各自才华,成为孟夏时节最宏大的舞台剧。
透过玻璃窗发现新栽种的蔷薇花,开出了十几朵红艳艳的小花朵,像是谁家的小儿女娇嫩可爱。这是我第一次试着盆栽蔷薇,期望两三年后,蔷薇花在墙面上安个家,开出满墙的花朵,明艳着我的三餐四季。我于是把精力全放在了蔷薇花上,固定支架、修剪黄叶、施肥浇水,晨钟暮鼓,看见了便心生欢喜。
那是三模考试的一个清晨,我没有监考,索性悠然地在阳台吃早餐,赏花开。
“嘻嘻……咦咦……”大约是一位七年级的男生,停留在我阳台后的小花园里,听不清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只听见欢心的嬉笑声。他背对着我,先是蹲在那棵虞美人花旁,后又躬着腰去嗅蔷薇花。
是他吗?是他残害了我的虞美人吗?我像是警察即将要抓到逃犯一般激动,慌忙那手机给他拍照,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隔着一层窗户,他不知道自己已被我监视。
我想大声喊他,问问他在干什么。又怕打草惊蛇,还是静观其变。他看了一会儿,便跑走了,我急忙站起身来,看看我的虞美人,可被折吗?谢天谢地,它还在。这时,他又跑了回来,继续流连在花丛中。
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会是你拔了我的虞美人吗?可见你又是如此的爱花,真不忍心去怀疑你。
就这样隔窗凝望着,蓝衣少年陶醉在虞美人的花丛中。上课铃声响起,他终于下定决心,一步三回头地跑开了。
他只是一个爱花的少年,难得濡染了这美好的情操,我若是问了,就是对他的不信任,就侮辱了他的人格,他还会来看花吗?如今有人与我一起分享着美好,也算是觅得一知己了。
想想学校里有1500余名学生都是住宿生,每周末在学校的大门口,便能看见摩肩接踵而至的老人,前来接孩子回家的壮观景象。这些留守儿童就像乡野里盛开的虞美人,顽强,拼搏,力争上游,有着蓬勃的生机。
翌日清晨,蓦然发现一株虞美人花已悄然绽放,宛如一幅未经尘世沾染的静谧油画。花瓣如蝉翼般薄透,泛着淡淡的柔光,仿佛自带滤镜,将周遭喧嚣尽数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