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先是被奶奶和姑妈,送到了苏州郊外虎丘的一个傻爹娘家。她们担心我会夭折,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回到这家人家想把我要回去。人家不肯:小孩哭闹不止,我们已经照顾了一夜。几经交涉周折,我奶奶和姑妈给人家赔了三元钱才肯放人。
不久,我又被送到了隔壁乡冶长泾河南的黄埭黄畦村(后合并为卫星村的阔端里)。十年之后,实在养不乖的我,趁着上初中的机会跑回了北桥老家。
父亲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了,他从此扬眉吐气!
可有一个人始终把我当作眼中刺、肉中钉、讨债鬼,横看竖看不入眼。也不是说他天生讨厌我,也实在是难怪他的。好好地给了人家都十年了,你还要死活懒活地跑回家,一个男孩要给家里增加多少负担。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我的爷爷毛荣庆。他看我本来被人家养得白白胖胖,现在回来又讨手脚又不肯好好去割猪草、兔子草、扫地、洗碗,怎么看怎么来气、怎么不顺眼!
爷爷对我从没好气,大眼小眼瞪着我总是骂骂咧咧的:“一身懒扑肉,吃仔就会困大觉,就会东啊西个野痴倒倒闯家头、荡白相!”
这天,我终于忍不住,我爆发了:“倷个老节省、老消痒!”
爷爷没想到我这个桀骜不驯、长期寄人篱下的小赤佬居然敢骂他,他操着家伙想要打我,被奶奶一把拖住。奶奶哭天喊地说:“小祖宗啊,他是你的阿爹,你怎么可以骂他啊!”
我知道我的祸闯大了,风波虽然已经过去,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太平。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每天生活在恐慌煎熬之中……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傍晚时分,在苏州雨伞社建筑工地(现定慧寺)负责村里民工的父亲回家了。我知道今天的日脚一定难过!
父亲招手叫我回去,我犟着不肯迈步。父亲过来扇我一个头皮,我踉跄跌倒在地。我趴在地上赖着不起,父亲抓着我只穿了一件汗衫马夹光着的胳膊,把我从村口的金岸上拖到了家里。这一段路有些是煤丝路,就是城里工厂里烧过的煤碴,铺在泥里的那种泥碴复合路。
父亲气疯了,还想收拾我,看到我背上在淌着一道道鲜血,他终于咬咬牙扔下我。靠倒在墙上,急促地一桶一桶地吸起了水烟。我的背上象蚂蚁咬似的火辣辣的痛,但我依然挺胸昂头没有哭。父亲对我望了又望,看了又看,想说话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对我失去信心,不抱什么希望了!
一九七九年十月三十一日,病床上患肝癌的父亲,奄奄一息对和他最好的弟兄小学校长江林根说:“我的阿五,你给我带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