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人
乡村的三月,春风为草木着色,将嫩黄的油彩泼向大地,间隙处泛滥起青绿,花花草草们赶着趟儿,自顾地妖艳着。蜜蜂在花间起舞,鸡们在土坑里捉虫子,狗狗在屋檐下伸懒腰。在太阳底下眯眼晴的奶奶几个喷嚏――“嗨……噗……好兴人哟!”把躺在她怀里的猫儿着实吓了一跳。
此时的我仰望着天空,阳光耀眼,鼻腔里痒痒的,本想“嗨噗”,就是“嗨噗”不出来,怪难受的。到了天命之年明白了,兴人是春困的反映,人莫精神,光想打瞌睡。
在水稻怀苞,红苕牵藤的炎夏六月更兴人,因为这个季节常下阵雨。下阵雨时天上起乌坨坨云,太阳悠闲地躲在云层里,偶尔才钻出来听远处的雷声。这种天气闷热,身上渗出黏稠的汗。种田的父亲说:“这是兴白雨(出太阳时下雨)的前兆,兴白雨时人似蒸笼里蒸过。”是的,只要白雨兴下来了,天地间似乎通了无数气孔。通了气孔的禾苗就径直往上窜,蜻蜓到处飞,人也格外轻爽了。
岁月不饶人,我现在每遇气候变化时,就与当年的奶奶一个样,不但兴人,周身的骨节还软痛。
筋蹦
此方言泛指人的精神状态很好,多用在评价老年人的身体上面。
两亲家打堆叹闲(摆龙门阵)首先问身体 : “我看你还很筋蹦嘛!”“哪里哟,上岁数了,周身的杂毛病。筋蹦不起啰!”
平辈之间用筋蹦,对长辈宜用“精耍,爽脱,昂邦”之类,“您老人家好精耍嗨!”“春天来了,这哈该爽脱了?”“二叔,您走路好昂邦哟!”看来,筋蹦的近义词还不少。
筋蹦也有另用,但是贬义的。如有些人做事不低调,说话肝经火旺的,就有人训他:“你筋蹦起些嘛,矮罗子还怕蛮端公呢!”
单就字面而言,双臂肌健发达是明显的筋蹦,多见于运动场上的体育健儿,但官方语言中没有这种叫法,属山里人的地域母语。
不爱所。
我今天有些不爱所,走路莫力,身上还犟巴巴的。
而张嫂的不爱所就严重了,上吐下泻,脸蜡黄。去看郎中,郎中问:“你哪里不爱所?”张嫂答:“肚子不爱所,滮稀。”结果,张嫂熬了郎中开的几味草草药水喝后就止住了。
原来,不爱所也分轻重,轻的仅是不舒服,重的则是生病了。
婴幼儿不爱所才叫麻烦,既不能语言表达,又拒绝吃药,父母,爷爷奶奶急得团团转,等于大人在不爱所。这类人群的不爱所又叫“逗揪子”,是有别于成年人的不爱所而言,意思是一样的。因为小孩不装病,不爱所的频率也高,只要四合院里有哪家小的在逗揪子了,全院子的人都会去出主意,想办法,严重的马上抱去看郎中,轻微的就留在家里用土法方子治疗。
说来有点怪,现在大人娃儿生病时几乎莫人说不爱所或逗揪子了,但川人的麻将桌上偶尔还听得到“这张牌爱所”或“不爱所”的说法,意思是某人摸的那张牌是否安逸或体面。看来,方言文化有了另类传承。
打摆子
电视里播放,省里的勤政问廉巡查组已到县上了,邻居说:“又有人要打摆子了。”这是我听到的最形象的动态方言。
打摆子是乡间早已绝迹的一种疾病――疟疾。症状是全身发冷,打抖,眼泪水、清鼻涕长流,脑壳不停地摇摆。治疗及时无大碍,晚了脸上会留下凹陷的黑白疤点(俗称麻子),甚至丧命。据说康熙帝也得过此病的。
有年轻人揙嘴:“我一年四季西药片片都没有吃一颗。”旁边的老者说:“你莫展干牙巴劲,打起摆子来是一样的抖。”
言之有理,如果人的生存环境差,被蚊虫叮咬了,免疫力低下者最容易患疟疾,医疗卫生条件不健全的地方还会传染。所以,打摆子应该提前有预防措施才好。
正如做人或公干,只要遵纪守法,行事依规和经常自省,加上各级建立有效的监督机制防微杜渐,身体是绝对不会发冷的,更不得打摆子。
2022年3月22日于水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