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晚上还有一点事要办。余下大概两个钟头的空闲,而一时又无事可做。恰好寓所离江边并不很远,于是很自然地出了门。晚霞尚未褪尽,天色也荡漾得十分好,唯独树荫太散碎,想来是新近补种,巧妙地在有限的绿化面积上添了一笔新功。
向东直走二三里,便到了江边。脚下的堤防是很不够伟岸的。登顶俯瞰,浅滩半枯的水草也分明可辨。面江的陡坡上横拉出三条窄道来,堪堪容下三人并肩。唯一的妙处是没有开阔地,广场舞寻不到此处,只有三两闲人往来,清静不减山中。路不见得好走,但堤上的草木应是得到水汽的润泽,叶片都极肥大,较堤下的行道树和绿化灌丛茂盛许多,隐隐有些即日成林的势头。若不惧蚊虫,倒也可以暂坐于此。然而我上堤之时,余晖几已散尽,天色昏黑,没有路灯,对岸高楼的光影却是明亮,借着江面反光,勉强能看清路面。
穿行于暮光之中,江风还残余一些温度,象是茶汤尚未放凉。拂在身上,只能稍微撩起衣摆,连些微声响也发不出。江水兀自晃动着。今夜无月,城里也一如既往地没有繁星可看,只剩下被江波搅动的霓虹在水底浮沉。此际的江水却流得格外滞缓。或许是旱季水涸的缘故,但即使是在丰水的时日,也不过是江面宽了些,水流浊了些,依旧没能浩浩汤汤地奔泻而去。顺着水面飘荡,顶好的结果也只能是经岳过川,最终去到海上。路程险远,回乡也自是成为虚妄之说。至多能在愈飘愈远的路途之中,与故土擦身而过。
驻足四顾,眼际的大桥也依旧伫在那里,不远不近,如嘲弄着我行步的迂缓,且甘心于长久地在漆黑中漫游。下来时踏足的石阶,早已被身后的密丛和渐浓的夜色遮掩,全然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了。进退俱已无凭,我也在离寓所一箭之遥的野地里再次成了生人。
石砌的台阶终是出现在身前不远处。平日里听得厌烦、避之不及的汽车鸣笛,此刻的声响纵然嘈杂,也好似在“曰归曰归”的叫着。沿石径穿过绿化带,双行六车道熙熙攘攘,微燥的空气、昏黄暗淡的街灯都依旧,道旁排列的香樟也还是一般地整齐。世界如常,好似在等待我从幽暗的抱拥之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