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炎的夏季,雨水,除了滋润万物以外,还会给人们带来一份清凉,也因此会得到人们更多的期盼,这种感觉在干旱少雨的地方就显得尤为强烈。
回到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上已有二十余日,我却一如“初见”。先是因为气候干燥引发了咽炎,仿佛嗓子眼咳出了条索状,咳得要背过气的那种,后又长了多年不曾长过的痱子,一抓奇痒,种种不适,让我仿佛度日如年。
小区里不时开过去的瓜车上飘香的瓜果完全诱惑不了我。刚入伏那几天,出门,面对的是似火的骄阳,呈卷曲状的树叶,和草坪里耷拉着头的小草,坐在屋子里感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热在不对流的空气里穿梭,偶尔吹过来一阵风,带来的也是热浪。最期望的是早晚的凉爽,和半夜需要摸过来盖在身上的棉被,还有那场迟迟不来的雨。
“早穿皮袄午穿纱”,这样的故乡于出走近三十载的我来说,是陌生的,陌生到我只能从文字和图片中去了解她的前世今生。
在班固的《汉书》中就有记载:龟兹,国都延城,东通姑墨,北通乌孙,在西域诸国中最为强大。唐朝以后,更名为:屈支、屈茨、邱兹、曲先、苦先、苦叉,直至乾隆二十三年定名为“库车”,归为清版图,并延用至今。
在东湖广场的地砖上,在那座屹立了好几百年的黄土堆前,我仿佛透过岁月的风霜窥见“库车”这用了二百六十多年名字的古城的历史。
一次,因为迷了路,也没有停车打开导航,干脆就沿着天山西路向西驶出了城区,忽然在左前方看到一处被围起来的黄土堆,想起了青少年时代经过无数次的那段古城墙就在此。如今,在岁月的腐蚀下,长长的城墙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了一段被保护起来的黄土堆。
近前,隔着栅栏望去,刻在石碑上的“龟兹故城简介”几个字,在替古城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而我,走在一旁的公园树荫下,仰望从山的那边飘过来的云,想象着古城的前世,想象着在这北丝绸之路的重镇上曾经商贾如云,在高大的城门下走过背着褡裢、赶着骆驼、牛羊的商人,他们唤醒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清晨。想起在南丝绸之路的起点——成都“丝绸博物馆”看到的那幅繁星闪烁的古丝绸之路图,那上面的“龟兹”两个字,曾经让我有站在他乡望故乡的感觉。当然我也祈望行走的云,带走我今生的心事。
走在这一片绿地的小径上,我又开始想念一场能够荡涤世间尘土的雨。在雨水充沛的地方,植被是茂密的,在如巴蜀大地上,有土的地方,就有植物生发。藤生,蔓生,植物间相互缠绕,互争阳光雨水。在这戈壁大漠中,植物生长要艰难许多。除却人工种养,飞鸟带来种籽,风吹过你吹过的地方,然后去与大地相拥,戈壁仿佛被遗漏。一路走过来,路边星点的骆驼刺,和风中摇曳的红柳花,冲击我的视觉,而这片生机勃勃的绿洲,却仿佛让我这旅途中的人来到了世外桃源,我想说“上帝并没有遗忘这里”。
去我出生的地方看到当年亲手种下的杨树,如今一人抱不过来。因为无人管护,枝桠长在光秃秃的躯体上向着天,仿佛是祈求苍穹给自己一点甘露。而这片葱笼的绿植,在微滴灌管道的养护下,生机一片。于是盼望一场雨,把戈壁变成更大的绿洲,让延伸的绿扮靓古城,为古城增添江南的韵味,成为了我心中的念想,而此时,雨的模样在我的期盼中竟变得模糊起来。
那日带母亲去访老友,我去取车时,她在一旁等侯。
“今天天气凉快一些。”
“是啊,山里肯定在下雨。”
“下点雨,就没这么热了。”
……
听着母亲和楼下邻居老太太的对白,我发现昨天才擦过的车身上满是花花的泥点子,尤其是车玻璃上好像被贴上了一层碎花纸,用手一抹,除了手上的尘,只在玻璃上留下了印花图案,玻璃比没擦时丝毫干净不了多少。
这就是沙漠里的雨,雷声大,雨点小,来得急,去得也快。当一片乌云压顶,行人还没来得及撑出伞,或者用物挡住头顶躲雨时,雨已经停了,留下的是迹迹斑斑。
母亲她们口中的山里是指“天山”深处,那里下了雨,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风也会把凉气带到南侧的塔里木盆地来。而裹挟着湿润的气流,在卷起漫天的沙粒时,也会轻轻地,温柔地在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沙雨”,就是这样的沙漠雨温润了千百年来的时光,也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希望,让这片广袤的土地焕发着生机。
前几日傍晚,校友帕哈拉提带我去“市民广场”。
华灯初上时,位于市政府西侧的巨大广场上早已是风情万种,圆形的喷水池一侧是爱好舞蹈的男女在跳维族舞,音乐声中,男士各种欢快的动作,女性旋转的裙摆划出圆形的波浪,裙袂翩翩的舞姿早已看花了我的眼。转了一圈后,我才发现在小椅子上坐着的观赏者其实都是舞者,跟随着音乐跳个欢畅后坐下休息片刻,听到自己喜欢的音乐和节奏时又上场。见我在四处张望拍摄,一位维族大妈对我微弯身体,单手抚胸做出邀请姿势,我也不由得跟着她舞动起了脚和手,一曲完毕,她优雅的抚胸礼让自诩见过世面的我只能还出笨拙的一礼,而后互道“热合买提(谢谢)”,并相约再见。
今天没有喷水的水池另一侧舞台上,“歌唱祖国 美丽库车”背景前,“草根文艺团队”正在进行“八一”军地共建排练活动,在电贝司、吉它、电子琴的伴奏下,十多位维汉歌者中,同学那浑厚的歌声“什么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民族大团结亚克西”让人振奋,让我知道这是今天的库车。
龟兹国人自古擅长歌舞,一把弦子就可以跳起欢快的舞蹈,想跳的时候随时能够舞起麦西来甫,想唱的时候放开歌喉就行。据说帕哈拉提就是退休后才发现自己不仅喜欢这些,而且因为擅长,能歌善舞的他成为了当地的“红人”,以至于我到社区问事,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把他的信息告诉了我。“发挥自己的特长,用自己喜爱的方式度过余生”同样是这里的人们热爱的事。
“最美不过夕阳红”,这是人们没有地域之分、无关年龄和族别的共同追求,各种娱乐,棋牌麻将,书屋,月色下三五知己围在楼前小桌旁纵谈国事,分享自己的生活经验,人们的生活方式无异于内地,在塞外边陲小城,安居乐业的人们共享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安逸果实。
在这样的思绪中,天蒙蒙亮时,厚厚的云层压在屋顶,远处时不时传来的轰隆声惊醒了我的梦。“要下雨了?”一翻身坐起来的我看向窗外,“终于要下一场透雨了”,在这样的期盼中,我来到电脑前,想记下关于“沙漠雨”的文字。然而,不等我酝酿好情绪,天竟然一丝丝亮起来,听着渐远的雷声,看着变薄的云层,我知道“沙漠雨”这个鬼精灵又和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他如一个顽皮的孩子:递过来一颗糖,我正准备伸手去接时,他又缩回了手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我,再期待下一场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