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每周五更新一个故事,但是考虑到本周五是清明节嘛,大家估计都在旅行,所以就顺延到了今天,以后节假日都这样顺延一下好了。
我们原本也规划了一下,带着人类幼崽们出去旅旅行啥的,岂辜负了春光嘛,结果研究了半天,回苏州太远,爬泰山太累,徐州刚去过,哈尔滨太冷,北戴河海风大,呼伦贝尔虫子多,研究来,研究去,觉得开封不错,距离适中,民俗气氛浓,好吃的也多。
我们刚好在和开封政府合作“镇河铁犀”玉雕款,这是明朝时期铮铮铁骨的名臣于谦铸造的(就是写作“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那个),他当年担任河南巡抚时,铸造了一个大铁犀,镇守黄河,号称“中原第一铁牛”,正好过去看看铁牛。
而且我在开封还有一个老朋友,是一个非遗传承的手工刀匠。他锻造刀具是祖传的手艺,什么方天画戟、铁尺刀镰都能弄出来。关键他们家藏着一把宝剑,不仅吹毛断发,血不沾刃,更神秘的是有剑气。
他们家那把剑,锁在匣中,森寒冰冷,万万不能碰剑身,说是你的指头还没触碰到剑刃,就会被划伤,很有点儿剑气外放的意思。
据他说,这把剑遇到怪异天象时,会在匣子里嗡嗡作响,还能斩妖。
他太爷爷年轻时在黄河上行船,那年月不太平,随身就带着这把剑壮胆。结果船到河心,开始原地打转,水下咕嘟咕嘟冒水泡。他太爷爷就用绳子吊着剑,丢到了水里,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水下开始冒血水,半截黄河都被染红了。
总之这把剑挺神的,来历什么的也很传奇,等我哪天好好问问他,给大家讲讲。
结果啊,我们啥都定好了,我老媳妇说不行啊,开封现在太火了,因为那边有个王婆给人说媒,全国的光棍都跑过去了,我们过去估计要被挤成肉干。
所以啊,计划了半个月,最后哪儿也没去成,一怒之下,去了二十公里外的燕郊,还安慰自己,好歹是出省了,起码也算是个跨省旅行吧。
燕郊啊,久违了!
去潮白河看了看,去我的母校转了转,去我们之前常去喝酒的朝鲜餐厅吃了顿饭(这个老板还记得我),去各地看了看,我从前住的月租金30元钱的大杂院早就没有了,从前荒芜的桃园也没了,都盖成了密密麻麻的高楼,我的小黑猫,我的青春,早就没有了。
少年,初恋,和一只黑猫
少年旧事,我所经历过的贫穷
我的大学都要和隔壁一所大学合并了,潮白河也长满了水,不再是那个干涸的粗粝的河床了。
果然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想想我在燕郊的时候,还是05年,明年就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我经历了三次高考。
第一年,高考数学,我考了18分。
第二年,考了54分。
第三年,考了76分。
怎么说呢,进步还是很明显的,按照这个速度看,考上清华大学也就只要三四百年吧。
不过我实在等不了了,想着去特么的吧,什么狗屁大学,随便念一个得了,只要是北京的大学就行!
结果还真不是北京的。
我们那个大学啊,地址是北京东燕郊,学校电话也是010开头的,可是他娘的就不是北京!
这所大学属于河北廊坊三河燕郊镇,和北京就隔了一个潮白河,确实非常近,但是的的确确不是北京。
十几年前在北京上班的人肯定知道这里,那时候,这里刚开始开发房地产,地铁里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卖房广告:距离天安门30公里,首付二万买一居,首付五万买二居,就是那个地方。
我念书的大学,就在这个小镇上。
我当年对这里很失望。
我向往的大学生活是自由的、奔放的、文艺的,充满了梦想和歌声,皎洁的思想和姑娘,这什么鬼学校啊,还没我们高中大呢。
我当年对这里很失望。
去年,闲着无聊,去燕郊看别墅(那边别墅便宜,几百万就能买独栋),假装成功人士,和中介小哥各种高谈阔论,让他心生向往(中介小哥还是我大学校友,还毕业于学校最好的系)。
他忍不住问我:哥,大家都是校友,你为啥能成功的呀?
我说:要感谢我们的母校啊!
他使劲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我都做成了不少校友的生意啦!
我说:感谢母校当年把我开除了,不然我哪儿会有今天的成功啊!
他:……
这当然是一句笑话。
还是很感谢这所学校的,毕竟这所学校给我提供了人生途中第一个庇护所,我也从这里一步步走出去,最后走了那么远。
而且,也在这里认识了一帮好朋友,比如老严。
老严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
我的大学哎,用什么词来形容呢?
有人人说,他的大学核心词是“努力读书”,有人说是“游戏人间”,有人是“浑浑噩噩”,有人是“随遇而安”。
我的大学时代嘛,应该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穷。
是真穷啊!
那时候,我父母离婚,家里又破产,从一个富裕家庭跌入了困顿,穷得连学费都交不起,而且我还是一个特别不接地气的中二少年,成天想的都是仗剑天涯,且歌且行那种(实际上现在也是这样)。
我记得,我第一年的学费都是借的,生活费是我姐姐当年考上武汉大学公费研究生的补助,一个月三百块。
虽然当时消费很低,但是我当时是班长,又喜欢交朋友,颇有点儿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概,所以很快就把生活费花完了。
当时宿舍有个家伙比我还穷,就是老严。他当时生活费虽然比我的多,但是他交游广阔,喜欢借钱给别人,还老丢钱,而且喜欢请人吃饭,所以比我还穷。
我们想着穷帮穷啊,负负得正,干脆结成对子,把钱放在一起花,这样还能持久一些。
后来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负负得正,而是穷上加穷,因为大家都觉得钱是两个人的,自己如果不赶紧花掉,就被对方花掉了,所以抢着花,往往每个月还没到月中,我们就囊中空空了,没钱了。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
首先是把所有银行卡都带上,去柜台取零钱(低于50块钱的话,自动取款机取不出来),这点儿零钱能对付个几天。
还有找找犄角旮旯有没有一些零碎硬币啥的,好歹也能找出来几块大钱,还能撑半天。
然后就开始蹭饭,宿舍的哥们肯定先蹭嘛,蹭完后蹭同学的,蹭球队的,都蹭完了怎么办啊?
我们就想办法创造蹭饭的机会。
我当时专门接了一个业务,就是帮忙攒饭局。比如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但是他不好意思约别人,或者约不出来,我就出面去约,然后大家一起吃饭,最后男生买单。
现在想想,京圈有许多职业掮客,专门靠攒饭局为生,我二十年前就做过了,而且做得挺不错的。
再后来,我这个业务发展成帮要女生的QQ号、手机号,而且业务范围也从本校拓展到大学城。
我们第一年念大学,是去的一个混合校区,和长沙理工大学、北京交通大学一起,所以学生很多。
有一次,有个男生喜欢上长沙理工一个妹纸,让我去要手机号。
那个妹纸特别腼腆,每次出门都和一帮女生一起,足足有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而且湘妹子不好惹啊,分分钟给你上个老虎凳,辣椒水,谁敢招惹她们?
但是那个妹纸很漂亮,男生也出了个天价,愿意请我们吃一周的饭,我当时啊,人穷志气短嘛,就接了。
我趁着放学,在校门口拦住了她们,跟中间那个妹纸说,打劫手机号!缴号不杀!
她旁边的妹纸翻了个白眼,说:不缴呢?
我义正词严地说:不缴我自杀!
大家哄堂而笑,那个女生就羞答答的,把手机号给我了。
我们那个校区食堂也是混合食堂,估计是因为有长沙理工在这边,所以有一个专门做湘菜的窗口,我和老严经常去那个窗口吃饭。
有一次,还碰到了这个妹纸,她一脸幽怨地看着我,还瞪了我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我还专门问了那个男生,问他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怎么她对着媒人发脾气呢?
那个男生说,他倒是想始乱终弃啊,但是没机会啊。那个妹纸啊,他约出来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妹纸就说了十句话,有八句是关于我的,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还美滋滋,说,哦了,看来那个妹纸肯定是爱上我了,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他说,不是,那个妹纸说,从来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男生,问你是不是成天被妹纸打。
……
后来又一次在食堂遇到她,她就问我,为啥要去他们学校食堂吃饭?
我说,哎呀,湘女多情啊,我看看能不能勾搭一个。
老严在旁边说,哎呀,他过来啊,其实就是想偷偷看看你的!
她就脸红了,红得像个苹果,在那里呐呐说不出来话。
我一看,大事不妙,终于说了实话,说我们来这里啊,是因为湘菜辣,比较下饭,这样我们就可以打一份菜,吃三份米饭了,省钱嘛。
妹纸半天没说话,后来眼圈都红了,死活把饭卡留给我们,让我们用她的饭卡吃饭。
老严高兴得要命,我觉得这样不好,就托人给她送回去了,从此再没去过那个食堂。
现在想想,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妹纸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也感谢一下这个善良的姑娘,祝她幸福。
再后来,男生们都不相信爱情了,觉得爱情有什么啊,哪儿有游戏香啊,纷纷去打游戏了,我这相亲业务也走到了尽头,只能另辟蹊径,寻找其他养家糊口的业务。
后来老严就找到了一个。
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很小的印刷厂,印刷盗版书,那边招小工,我记得是二十元钱一天。工作很简单,就是搬书,把盗版书(还是一页一页厚厚一摞纸)从印刷车间搬到库房。
老严就过去打零工,每天工作半天(因为我们每天睡醒就中午了),从下午二点搬到下午六点,然后去领十元钱,我们就拿着这个钱去食堂吃饭。
我们有一次去食堂吃饭,还遇到了几个小姑娘,对老严指指点点的。
我问她们,是不是看上老严了,要注意啊,这小子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可不像我那么老实!
小姑娘们就捂着嘴笑,说老严是她们同事。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原来是印刷厂的同事。
老严觉得很羞耻,坚决不和她们说话,惹得我哈哈大笑。
现在想想,大学时代也挺有趣的。
在我们有钱的时候,过得还挺舒服的。
每个月初的时候,我们生活费到账了,踢完球,出了一身臭汗,都要去奢侈一把,去澡堂泡澡。
我们去的那个澡堂,比较特别,是一个个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大浴缸,一个按摩床,两个喷头。
老严每次都要泡浴缸,他不洗头,也不洗澡,就是把水放满,然后躺进去,洗澡也也不打,躺在水里跟我说话,等我洗完了,他就出来,算是洗完了。
我们每次来这里,前台小姑娘看我们的眼神都怪怪的,有一次还被人偷窥了(房间门上有很大的缝隙)。
我当时还奇怪,特么的,这男人洗澡还偷窥啊,这不是变态吗?!
后来有一次,这边生意不错,我们就坐在门口等,发现里面出来的都是一男一女,我心想这什么鬼地方,咋还那么开放啊,抬头看了看招牌,才发现上面写着“情侣浴池”。
我看了看老严。
他看了看我。
前台小姑娘一脸古怪地看着我们。
我们两人有点儿风中凌乱。
还有一次,是老严搞网恋,在网上勾搭上了一个宜宾学院的妹纸。
他当时特别大气,每天晚上请我上网,还经常包夜,还没动用我们的公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有个老乡当网管了,晚上过了12点,人少了,可以偷偷给我们用网管权限开机,不用给钱。
他边上网,边给我聊天,还老说天花板上有个夜马虎、蜻蜓啥的,让我抬头看,我看了半天都没看到。
后来我才知道,特么的这家伙跟小姑娘开的视频聊天,狗日的把摄像头放在我电脑上了,让我抬头看,都是看镜头的!
就这样,他成功用我的形象,骗了一个妹纸,就是宜宾学院那个妹纸。
宜宾多远啊,要坐火车,十几个小时,关键他还没钱,这怎么奔赴千里之约呢?
他就想了个主意,让我冒充班主任(辅导员),给他妈打电话,说他阑尾炎,马上进手术台,让家里马上打四千块钱,最好是五千!
我说,你这是要疯啊,你家里来学校一看,这不拆穿了嘛!
他大手一挥,说你尽管放心,我家里从来不管我,只给钱的!
我还是不敢打,怕他爹妈过来打死我!
他给我信誓旦旦保证,说他爹妈要是来学校,他喊我爹!
我就战战兢兢打了,果然那边当时就打了钱,老严拿到钱后,给我留了五百,拿着巨款当天就踏上了爱情之旅的火车。
结果呢?
结果第二天,大清早,我紧急给他打电话,说老严啊,首先恭喜你被辅导员发现旷课了,其次恭喜你多了个爹!
后来,我就退学了,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都成了社会青年了嘛,也和他们都断了联系。
听说我退学后,老严过了没多久也退学了,说是觉得我走了,学校更没意思了。后来还有好多当年一起玩的哥们也退学了,是那些年来退学最多的一届。
再后来,我从北京到深圳,从深圳到上海,从上海到保定,从保定到苏州,一路跌跌撞撞、浮浮沉沉,大学的事情,就再也没时间记起了,那些少年时期的时光和友谊,也飘散在了风里。
有一天晚上,深夜,我无意中上了一下QQ,发现QQ上有人给我留言。
打开看看,是老严!
老严在那边问:在吗?在吗?!
我回复:在。
老严说:赶紧的,借我点儿钱啊!我媳妇出轨了,我得整点儿路费追杀奸夫淫妇去!
我哑然失笑,猛然想起了好多年前,我们两个在网吧,饿得像两匹狼,在那挖空心思想着什么理由最凄凉,能借出点儿钱,没想到老严现在还是那样啊!
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一个一个字打给他,说感谢严哥当年对我的照顾,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给我一个账号就好了,需要多少钱,我直接转给他。
过了好久,老严才发回来一句话:草!男人,你都把老汉说哭了!
我猛然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下午,太阳斜斜照在床铺上,桌子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啤酒瓶,稀稀拉拉几本书,房间里弥漫着臭脚丫子和泡面的气息。
老严自称“老汉”,喊我“男人”,我们懒洋洋爬起来,想着待会儿去网吧还是去球场,去哪里蹭顿饭,然后又幻想着自己哪一天要是暴富了,那么多钱要怎么花啊!
虽然,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今年年初,有个新星友提问,说如果你穿越回十八岁,会对自己提哪些建议?
我回复:没有任何建议,什么都不要改变,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有点儿心疼当年那个笨拙的认真的小男孩
祝福所有还在路上以及一直在路上的大小男孩们
——少年们,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