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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莲花:担子与美

  • 作者:互梦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10-03 10: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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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鬼使神差地,想拥有一副担子。这份心思缘自一个外乡人。也许,那是我最早的记忆了。见他时,他正颤悠悠地转过羊场,绕过池塘边泥猴子般的我们,把扁担靠在大街的一面土墙下。我们一窝蜂聚拥去,看他悠悠然又不失慎重,施施然又颇为自豪地打开地上的两只木箱子。

      一个箱子里的针头线脑、梳篦头络我兴趣缺缺,吸引我的是另一个箱子的头一层。

      那是一些小小的瓶瓶盒盒,那人用小小的木勺圪捞一下,一点红的、粉的、白的粉末,在我们面前敞开其特别的、香腻的气味来,令我很不厚道地打了几个喷嚏。

      它们的主人很嫌弃地摆手让我离开,我很不情愿地动了动。

      而其底下的那一层,那人用手互揽着,任凭我们怎么说求激将,也毫不松动。好像一揭开,我们这些个亮晶晶的眼睛挖呀,挖呀就把他的东西挖走了。有个胆大的小伙伴试图趁其不注意去掀,被毫不留情地甩手打红了手背。于是乎,我们就想,那里面的东西一定不能见风,不对,是不能见光!又或者,里面根本没有东西,他只是故弄玄虚而已。

      间或,我知道了那些瓶盒里面是叫胭脂香粉之类的东西,据说涂上能让人变得更美。于是乎,我的小人心又作祟了,大大怀疑他的神奇性——其主人佝偻的腰身、破旧的毡帽、锻打的很不光滑的铁板似的脸、黑瘪的指甲怎么好意思沾染这般娇嫩艳丽的东西?怎么能配拥有这美丽而令人愉悦的东西?尤其是粗鄙的听不懂的方言、刻意掩藏防窥的小人行径,真真使人心生不喜和鄙夷——要是这挑子是我的就好了,我一定大方个够——让众人观之——喏,还是自个收着最好。

      也有三三两两的妇人来围观,左不过是外婆、三奶奶、四太太之类的小脚老人,粗略翻看翻看,天南海北地拉呱着,一看就是老熟人。可没有谁真从兜里摸出几毛来,救济救济这个听说有十几口之家的外乡人。不消一会儿,便各自散开。

      只留下担子的主人斜倚于墙根下,和同样弯腰驼背的黑黄担子,一对儿的相依为命。

      从外婆嘴里得知,那第二层箱子里放着一些珠花。我想象不出珠花是什么花,有没有外婆头上插得春玫瑰、夏大丽、秋蓝菊好看?

      我想,好看固然是有的,但与生俱来的鲜香浸染出的“妖娆”就不一定了。

      外婆说,这人也够大胆的,还敢出来卖这个?为什么?外婆说,黄毛儿丫头片子,说了你也不懂。

      后来,依稀有一声半声他有气无力的叫卖传来,都被喇叭里轰轰烈烈、激越昂扬的广播声无情湮没。

      一个旧时代的产物,哪怕它在一个时期不同程度地奉献过其微末的力量;哪怕它也曾不遗余力地托举过美和爱美之心;也曾被一些人认可或相互依附过,但旧的终究是旧的,必然被新时代的洪流所冲击、湮没、摧毁,最后消亡。

      于是乎,我的那点可笑的小人心就冠上“幼稚”两个字,原谅了罢。

      见过最柔美的担子,是和外婆去外村看的一出什么戏。有一段记忆深刻——一身着绿衣的小花旦,肩挑两只精致的青皮手工竹篮,担子颤颤悠悠,上面覆着的粉色绸布,也忽闪忽闪呼应着,随着叮叮当当的鼓点,那小花旦纤腰轻扭,纤足轻抬,抬手颦笑间,俱是风情。台下一片叫好。我不知道她到底挑着什么,杏子、桃、谷穗……我情愿它是“花”,因为只有花,才配用美人之相,柔美之动态来展示美之韵。我自然被触动了神经,暗地里,可是手足抽筋似的扭捏了一段时间。

      隔年,似乎是一样的戏码,出来的是一个跳脱得令人牙疼的高壮女人。绿色的戏服紧紧地绷在身上,那僵硬的动作,故作柔媚的姿态,底下的观众看得是连连龇牙,有人忍不住笑喝:衣裳绷破了……那女人不羞不臊,自是乐在其中。在听起来手忙脚乱又断续嘀嗒的鼓点声中,也不再做作,大刀阔斧般迈开了步子,两只十字系柳条筐像猴一样上下左右窜跳得欢实,回幕后时,不想一脚带翻了一只,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羞恼,竟自哈哈大笑起来。她这一倒,也带动了全场爆乐。

      后来才知道,那女子是劳动模范,拍过样板戏的,有人好事起哄,非要她来一出。这不,好一个娇滴滴的“卖花”姑娘被迫成了“铁娘子”。

      于是乎,我情愿她挑的是一担谷穗,在一伙鹅的围堵下,疾步去“颗粒归仓”。不然,再娇艳的花也只能捂着无辜哀怨的脸在篮子里悄悄哭泣着老去呗。

      于是乎,只认得锄头镰刀的我,暗地里扭捏的那些个小动作就悄咪咪地让其夭折了呗。

      力与美相结合的担子,带着古老的粗矿韵致,俱是父辈们肩上挑的。屡次和父亲下地,触动我的不是庄稼如何如何,而是那齐齐整整的一道道垅堰。它们高低宽厚均差不多,上下把整座山分割成一层层弯弯的平整的田地,夏秋季节像一条条飘荡的彩带一样系在山腰,有一种原始、自然、错落精致的美感。这不由不让人惊叹:在那个没有机械的年代,它们是怎么形成的?是什么样的艺术家才能具象地雕画出来?

      父亲说,是他们一锹锹,一镐镐,一担担砌堆起来的——那是多么宏大又浩大的工程啊!那是我们中华民族祖祖辈辈传承的愚公移山的精神所创造的壮举啊!想象当时又有着怎样热火朝天震撼人心的场面!有风沙,有酷阳,有雷电,有暴雨,怎么能没有号子,没有欢声,没有鼓荡的热血呢?浸湿衣背的汗、暴起的青筋、紧抿的嘴唇、凝望的眼神,无不彰显着倔强、希望、不屈!是啊,这是大时代“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凝聚的澎湃的美;是被贫穷压迫而迸发出的无所畏惧的美;是被美好生活召唤出的美!是踩着梯子奔上富足幸福的美!这“担子”怎不令人动容!

      父辈们也会走出姿态优雅的美。担一担水,自井边回身之时,那美感就出来了。步态稳健,不疾不徐,一手扶着扁担,另一臂有节奏地摆动,扁担随着一颤一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更有人据经验把平衡,扁担不扶,双手或叉腰或摆动,一步一步,那叫一个优雅。想走出颤悠悠的美,必须是竹子扁担,宽、平,而且是上长下短两层合一,有韧性,不硌肩,有缓冲,颤悠起来,不光省力且稳当。柳木的扁担,有韧劲但硬度欠点;榆木的,硬度够而柔韧不足;杨木质软,用起来寿命不长。不过就地取材方便又省事嘛,竹扁担还得花毛票。

      不是所以人都能担出美来,你看,那女子,佝偻着背,两手紧紧抓住前后扁担绳索,大一步,小一步,快一步,慢一步,走三五步就喘着歇一歇。

      有人看见,不由喊她几句,直起腰来,直起腰来……

      她勉强挺挺,瞬间就落下去了,脸上痛色疲态尽显——唉,真是“红通通的脸蛋、青白白的嘴”,“美”得那个不尽人意……这个人就是我!好吧,这也是门不怕苦加恒心的学问,最后熟而生巧,自然就自然了。这建立在如此苦累之上的“美”,呵呵,不要了也罢。

      而今,土地机械化,肩挑手抬几乎绝迹。农村城市化建设,政府为保障群众的吃水安全,“自来水”昂首阔步进入家家户户,又小媳妇般低眉垂目候于厨房、卫生间。故而水井被封闭,再也看不到水桶漾起的波纹,看不到水下纤细的水草,还有偶然误闯入的伸弹细腿的小青蛙……而后,担子退休了,早已弯了腰身的它,孤零零地倚于老家杂物间,蒙尘,再蒙尘。

      而我们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松。虽然“此”担非“彼”担,而生于草木与长于草木,总有相似之处——少了傲骄性,苦香气,但多了负重怀柔之韧劲,虚怀若谷之气节。

      我又想到了那个卖胭脂的人,想他当时的年龄也如我这般。十几口人的生活均挑于他肩上,在那个特殊时期,如不是迫于无奈,谁敢冒天下之势来逆行?

      时代的差异,造就生活质量的差距,人的认知也有所不同,而人的赴美之心却是一样的。

      人到中年的我们,前挑事业之重,后荷家庭之任;朝忧儿女学业,暮虑父母体质,这诸多压力,尽显于顶发之度。男不得不苦心蓄一缕长发让其横跨“地中海”来遮头顶荒芜之窘;女不得不用仅有的薄发染烫得蓬松来展示其不老之势。

      这么想来,诸多心思都是驱美而来。原来,美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担子压迫激发出来的,越压迫,越昂扬,越旺盛,越智慧,这么说来,这担子还是要得的。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蓝莲花:担子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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