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乾华
“芡粉”这个词,是川东地区老百姓对淀粉的俗称。农家制作淀粉叫“打芡粉”,用芡粉给佳肴拌佐料叫勾芡。
芡粉是把粮食或薯类、芋类食材粉碎成渣,掺水过滤沉淀而成。不同材料制作的淀粉有不同的叫法,用途也不尽相同。豌豆粉、胡豆粉主要用来制作凉粉;红苕粉主要制作粉条或淀粉;葛根粉、芋类粉多做辅助食材。
川东地区属丘陵地带,盛产红薯。红薯容易腐烂,不容易储藏,老百姓就把红苕粉碎取粉,残渣用作饲料。
今年红苕长势好,收成不错,老家的二叔来电话叫我回去帮助打红苕粉。
一个晴好的周末,我带着家人驱车赶回30里外的老家黑塘沟打芡粉。二叔和叔娘已经把红苕从地里掏回家堆码在房屋里,把一些不成型的、大块的、带创伤的清理堆码在一边,用来打芡粉。
为了多、快、好、省,我们分工协作。我协助二叔安装调试电动粉碎机、抽水机,老婆和孩子们清洗红苕。1000多斤鲜苕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洗去泥土,剔去杂质。
二叔开动粉碎机,老婆、孩子把洗干净的红苕捡在小撮箕里,我端起倒进粉碎机的漏斗里,一大堆鲜苕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变成了粉渣。
二叔和我联手搭起2架滤粉架,安装好过滤漏斗,移出收割稻谷的拌桶,铺上塑料纸,还腾出盆盆罐罐、缸缸钵钵来盛粉浆。我提水稀释粉渣,二叔娘负责倾倒剩渣,二叔和我老婆轮番作业过滤粉浆。如此反复操作,苕渣经过三次清水稀释,被清透成白色剩渣,算是透彻了。
我们一行实干加巧干,不到2个小时,1000多斤红苕就被“转换”成了湿芡粉。虽已满头大汗,但收获的幸福仍荡漾在我们的脸上。
盛装的粉水浓度越高,容量越大,沉淀的芡粉越厚实。2—3小时后倾倒剩水,撬出淀粉,盛入容器里,冲入清水搅拌,沉淀后复出复作,反复几次,漂去不易沉淀的粉浆。取出雪白的粉块晾晒,芡粉就制作成功了。
看到眼前的场面,不禁让我回想起过去的苦难日子,回想起儿时打芡粉的往事。
集体生产时代,粮食产量低,经济困乏,物质紧张,红苕被农民当着主粮吃。农民想改善生活,只能把那些边角料用来磨粉,很少用鲜苕磨粉。
那个年代机械化程度低,磨粉大都用石磨人工推。石磨吞吐量小,得先把原料手工捣碎,一点点地喂进磨子里磨。原料质量不高,出粉率低,存量少,所以芡粉显得“金贵”,大人们不会轻易用来做美食。小时候最喜欢吃母亲做的红苕凉粉和芡粉加鸡蛋做的油煎饼,缠着母亲许久才能满足我们一次。为了有机会吃上母亲做的“美食”,每到红苕收获季节,我和弟弟都会到集体翻挖过的苕地里“清厢”,带着镰刀、锄头找寻遗漏的苕儿,清理隐藏的根须,积攒起来磨成芡粉。记得小时候一家老小忙乎大半夜(白天大人要参加生产队劳动,私活只能晚上做),清洗、切碎、研磨、过滤,几经折腾,粉水盛满家里的盆盆罐罐、缸缸钵钵。早上起来,只见母亲倒去剩水,取出贴在盆底、缸底的少量湿芡粉,积攒起来,清漂晒干,珍藏备作接待来客或节日做拌菜。
山区农民红苕是半年粮,一日三餐都是苕充饥。收获的红苕都要小心翼翼的窖藏,掺和其他粮食一起做主食,直到来年小春作物成熟。
窖藏中有变质腐烂的红苕,不能食用的,主人也舍不得丢弃,把它用来磨粉。变质红苕磨成的芡粉量少、味苦,需反复清水漂洗、沉淀,方能勉强食用。
生活紧张的年代,农民吃了上顿望下顿,时常还没到饭点就已饥肠辘辘。于是就有窜进生产队的红苕地里,下手抠红苕吃的往事。抠出的红苕生吃,讲究一点的,找水洗干净吃,在苕藤上搓擦几下,再用衣袖清理,用牙齿啃去苕皮,咀嚼着充饥。若能掏出几颗藏回家,放在柴火中烤成“耙红苕”吃,那就相当于现在吃“肯德基”了。
而今科技发达,小型农产品机电加工设备居家自备,十分方便。打芡粉不再是熬更守夜,费时费力推磨。农民生活从量变到质变,红苕主要拿来做芡粉、做饲料、当佐餐,而餐餐吃红苕当顿的日子早已成为历史。编辑:卢泠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