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其林
散文诗的精短、精致和精神，总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清新。读李逢忠先生的散文诗集《流萤微光》，有一种重拾清新的熟悉和陌生，却原来都是时间边缘的韵味。
我爱上散文诗，是从爱上它不伦不类的形式开始的。所谓不伦不类，是指它似散文非散文、实为诗的特点。上世纪90年代，说散文诗是混血儿。我以为在对散文诗的界定中，这是最为精准的。散文诗的“混血”或者“嫁接”，让它先天具有了杂交品牌的优势：散文一样的段落，散文一样的形散，散文一样的流畅，诗一样的精短，诗一样的跳跃，诗一样的韵味。《流萤微光》中的散文诗，不管篇幅还是段落，精短又精致，读时不易产生视觉疲劳，诗意的跳跃，又给人一种音乐般的顿挫感。第一次接触散文诗的读者，容易被那散文式的段落误导，让人误以为它是散文。一旦进入如痴如醉的品读状态，于不知不觉中触摸到它诗一般的内核时，便恍然悟知：散文诗是诗，《流萤微光》是诗。
因为散文诗是诗，便有诗的灵魂、诗的光芒、诗的韵味，所以它精短、精致、有活力。散文诗的活力，首先体现在它作为诗的强大抒情功能。散文诗的抒情，一般都比较内涵、老练，它往往借助意象、意境，很委婉，不直接。随便举个例子，《流萤微光》中《在巴上草原与一只羊羔对视》，这一章散文诗，抒写东西部协作项目给老百姓带来实惠的幸福生活，却并不直击生活本身，而是借助引进的一只羊羔、一群羊羔的生动画卷予以展示。散文诗浓烈的抒情，还常常寄寓在诗意的描写中。如《没有硝烟的战场，向前赴后继的人们致敬》中，用68个字抒写大年夜抗疫前温暖的场景。只要细心品读，就会发现，散文诗的抒情几乎做到了精致的程度，它丝毫不放过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每一个段落，贯穿了每一章散文诗的始终。《流萤微光》中的散文诗可以作证。
散文诗的清新与活力，集中体现在它已经严重诗化了的语言上。正是那些诗化了的语言，让散文诗可以不像散文那样，努力追求叙写对象的具体性和确定性。散文诗语言的概括性和模糊性，正是它让人耳目一新的魅力所在。《石笋河》中“萦绕不断的点点滴滴”、《王爷庙》中“远古的辉煌”、《老街》中“长街依旧”等，这些语言有所指，又非确指，朦朦胧胧，需要琢磨琢磨。只有读者充分发挥想象的力量，才能对叙写对象进行具象化修复。又如《丰乐古城访幽》中“仿佛若有如无的历史”，“若有如无”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却让丰乐古城作为县城的短暂历史和因为历史短暂容易让人从记忆中抹去的遗憾抒写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散文诗选用的句式让表意也具有了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石笋河》中“是河?非河?”连用两个简短的问句，让石笋河是不是河成为永久的疑问。这其实正是作者的高妙之处，用不置可否的方式抒写石笋河是场镇名，又是渠江流经石笋的河段名。当读到《海角桥》中“如线的飞瀑。是乡亲永恒的泪吗?”一句，感觉作者似乎很不负责任。于是吟哦再三，是泪吗，不是泪吗，最后感觉是不是泪都是泪。这种不确定的表达，诗意地抒写了游子强烈的思乡之情。《神龙山吟》中“以石为城，不知道是一个时代的悲哀，还是骄傲。”选择句式，作者丢给读者两个选项，紧接着便让诗意跳转了。奇了怪了，你作者都不知道，读者还能知道?如果选择悲哀，悲哀便是那个时代的纷乱和百姓的疾苦;如果选择骄傲，骄傲便是那个时代里先民们的智慧。
散文诗中还有些语句，其本身的表意就是模糊的。这绝不是作者的不清醒，而是有意为之，甚至是灵感闪现的结果。如《大云山，流年之外的隐者》中“把当下抛作云，让过往立为山。”初读，那意思隐隐约约，一点儿也不真切。仿佛，越模糊的诗句越有魔力，越能吸引人细读。“当下”与“过往”，其实是“当下的一切”与“过往的一切”的浓缩，于是从字面上可以解读为：抛开当下的一切，让它成为云烟，把过往的一切垒积起来，让它成为一座大山。这时，如果再综合自身的生活经历、社会阅历和认知水平，继续揣，继续悟，那两句的大意便涌现出来：不管我们当下的荣辱和浮沉，尽管抛开吧，最好抛到九霄，让它化作云烟，无声无息地流走，面对一切过往，我们需要回头检视，就把过往垒成大山吧，让检视过往如同欣赏大山的风景一样。品读至此，一种禅意已云雾缭绕。
散文诗语言的模糊化或者说不确定性，还表现在词实意虚。词实意虚是指词语本身实实在在，而表意虚化抽象，可悟不可传。譬如《千年一吻》中“那些久远的故事，沉淀在时间的边缘”一句，“时间的边缘”就属于词实意虚，很不好理解，却有一股清新之气。作为读者，只要能抓住故事非常久远，再认真揣摩“沉淀”一词“自上而下”“由浮而沉”的意思，就能想象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故事渐行渐远，最终达到时间平面边缘的画面。词实意虚能创造新词，运用好了，能增添散文诗的清新之气，但如果用滥了，会导致表意的晦涩难懂。
散文诗语言的模糊性，让表意更有张力，因此，它既不伤情感的抒发，也不害意思的表达。散文诗表意的张力，常常借助博大的想象空间来实现。于是，语言的模糊性在想象的浸润下，可以变得明晰可辨。这在上面的例子中已经得到了证实，便不再赘述。而散文诗的跳跃性又是拓展想象空间的有力工具。有人说，新诗的跳跃是在直线上完成的，散文诗的跳跃是在空间上完成的。《大良城抒怀》中“如果可以，我想把你与钓鱼城写下的姊妹篇，塑一道丰碑，屹立在飘摇的南宋肩头。”这一句就是典型的时空大跳跃，借助作者飘飞的思绪，策马千里，把眼前所见的大良城与一百多千米外的钓鱼城缀连起来，穿越回南宋，古今相通。这样的跳跃，把大良城的历史底蕴挖了个彻底朝天，同时又丰富了散文诗章的内容。
说这么多，综合起来不过是在《流萤微光》中享受散文诗那悠长悠长的韵味。编辑：郭梦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