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
一个朋友说，他喜欢钓鱼，但每次杀鱼时，却无从下手，不知该先杀哪一条、后杀哪一条?直到一日，他的儿子对他说了一番话后，他决定不再钓鱼、不再杀鱼。
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外出钓鱼后满载归家，将不大不小的一群鲫鱼放到洗衣台的水里，开始杀鱼。
才杀了几条，读小学的儿子放学回来了，好奇地站在旁边看他杀鱼。看了一会儿，儿子望着爸爸说：“你看小鱼儿在水里游得多快乐啊，为什么要杀它们呢?”
他对儿子说：“杀了好熬鱼汤给你喝呀。”
“爸爸，你看鱼在水里发抖呢。”儿子又对他说。他往洗衣台里一看，那些还没有杀的鱼，尾、鳍在不停地摆动，儿子认为这是鱼儿在发抖。
“快去做作业。”他怕这个多少有点血腥的场面吓着幼小的儿子，忙对儿子说。儿子听话地走开了，他继续杀鱼。
他一边杀鱼，一边想儿子刚才说的话，不禁自问：为什么要杀那些鱼呢?它们在水里游得好好的。可想归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把一条鲫鱼从水里提出来，鱼总会摆来摆去，有点像俗话说的，人死了也要摆几下一样。但是他的两个手指插进鱼腮，往外一掏，血流出来，腮被掏出来，鱼基本就不动了。然后刮去鱼鳞，再破肚去肠，鱼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随着洗衣台里鱼的减少，每当他伸手去捉下一条鱼时，他发现剩下的鱼总是集体游到了一个角落里。捉哪一条，不捉哪一条，他总要略略思忖。从人对鱼来说，捉哪一条都对。从活蹦乱动的鱼来说，捉哪一条都是错的。
那些聚在一起的小鲫鱼，那些抱成一团的小鲫鱼，让他望而生畏，让他对生命生畏。那些鲫鱼，尾不停的摆动，鳍不停的摆动，似乎真的是被吓到了。
也许任何生命在死亡来临时，都有天然的恐惧吧。他突然觉得儿子的话问得很好，为什么要杀掉这些鱼，能够找个理由出来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将手不断伸到洗衣台里捉鱼。说一套，做一套，这是一些人的天性，也是许多人的天性。
“爸爸，把那条小的留给我吧，养大了我把它放到河里去。”他掉过头，发现儿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眼光怯生生的。
“为什么要养大了才放呢?”
“养大了放到河里，你们就不容易钓到它了。”
他的心里突然一动，儿子对鱼的同情，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吗?他一时也没有想明白，也有可能是生命对生命的感应吧。
“要得，把那条小的留给你。”他连忙答应儿子。
杀完鱼，他把那条最小的鱼从洗衣台捉出来，将家里一个油漆包装桶盛满水，放了进去。儿子站在桶边左看右看，然后对他说：“爸爸，我去把我吃的饼干拿来给鱼吃。”儿子说完，不等他回答，就跑向卧室拿饼干去了。
儿子拿来饼干，用手掰开，往桶里丢。他赶紧对儿子说:“不要丢多了，鱼太小，只能丢一点点，不要把鱼撑死了。”
当天晚上吃鱼时，一向喜爱吃鱼的儿子，只喝了一点汤。无论怎样劝儿子吃鱼肉，他都摇头。以前儿子不知道鱼肉是怎样来的，看来杀鱼的场面，对儿子的冲击太大了。
第二天晚上，儿子高兴地告诉他，说放到桶里的饼干被鱼吃了些。
鱼是自然链条上的一环，成为人类的食物之一。但是许多时候，人们打着理所当然的旗号，过度的向自然进行了攫取。同情心是自然的，但随着人在社会中的成长，许多人的同情心已变了样。
去年疫情之初，他决定一家人到乡下父母家生活一段时间。离开城里时，儿子对他说要把那条鱼带回去给婆婆爷爷看看。他就将那个装有一条小鱼的油漆桶带到了乡下。
一日，他的父亲以为只是一桶水，在打扫卫生时，将水倒了。隔了会儿，儿子发现了，又哭又闹，说爷爷把他养的鱼弄死了。然后全家沿着倒水的方向寻找，幸好才倒一会儿，那条幸运的小鱼还在家里的排水沟里。他把鱼捡出来用清水清洗了，儿子高兴地接过又放进那个油漆桶里。
在乡下期间，做完作业后，儿子就要去看看他养的小鱼。后来回城时，他对儿子说，把鱼放到爷爷种的水田要得不?儿子说还没有长大，等长大了再放。
这个朋友对我说，今年他已经决定不再去钓鱼，免得受杀鱼的痛苦。他还对我说，他儿子养的那条鱼还好好的，等再养大些了，就陪着儿子将那条鱼放到河里去。编辑：卢泠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