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
爷爷七十九了,但他一点也不服老。他还是去种庄稼,还是到山坡上种玉米。
这些年,爷爷基本上不吃玉米了,但还是每年坚持种,也许是为了满足我吃嫩玉米的需要吧。
种玉米,在我看来,还是比较麻烦,爷爷却一点也不嫌麻烦。松土、挖厢、打窝、丢种、浇水、施肥,一样一样的来。即便爷爷额上冒出了很多汗水,他也从不吭声。
春天的花开始绽放,草开始生长,叶子开始发芽,鸟儿们开始鸣叫,一般就是爷爷种玉米的时候。爷爷开始种玉米了,也是麻雀叫得最欢的季节。
爷爷在地里打窝,麻雀就停在不远的枝头上唱歌。似乎在说,你种、你种,我吃、我吃。爷爷却一点也听不懂麻雀说的什么,唱的什么。
奶奶没有读过书,却听得懂麻雀为什么唱歌。奶奶常对爷爷说:“不要去种了,你那点种子丢下去,麻雀几下就掏出来吃了,你种得赢吗?”
爷爷听不懂麻雀唱什么,也听不懂奶奶说的什么。他只是站在地里,弯着腰打窝窝。奶奶没有办法,爷爷到哪里,她只好跟着到哪里。
到山坡上种地的人越来越少,树木长得越来越高大,草长得越来越茂密。爷爷每年种的地里,却没有什么草。草们似乎怕了爷爷,不敢在爷爷种的地里长。草只要长出来一丁点,只要一露头,爷爷就会把草拔掉。
爷爷把一粒粒玉米种丢进窝里,覆上一层泥土,再浇上清清的粪水,就往家里走了。
爷爷往家里走时,没有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有好多好多的麻雀仍停在枝头。
爷爷觉得,玉米种是从他的手里出去的,在窝里就会发芽长出苗来。回到家,晚饭时奶奶把菜端到桌上,再给爷爷倒上一小杯白酒,爷爷就安心地喝酒。
玉米种到地里后,爷爷就坐在家门口,看路上人来人往,有时也望望山坡上的玉米地。
下过几场小雨后,爷爷到坡上看了看玉米地。回来对奶奶说:“遭了,有好多窝里的玉米没有生出来,肯定被麻雀掏出去吃了,我看窝里有嘴啄的小洞洞。”
奶奶埋怨爷爷说:“叫你在玉米种里拌点农药,你不拌。你看人家的地里的玉米种拌了农药,麻雀吃了一次就不再去吃了。”
“拌啥子药嘛,麻雀吃了拌了药的玉米粒,死了让人心里痛得很。麻雀也是生命啦,麻雀不叫唤,我们住在山里更加冷清,让人觉得鬼都不上门。”爷爷与奶奶说了几句,挑着粪桶,荷包里装了些玉米种,又到山上补种去了。
“阳阳,快点来帮下爷爷的忙,有只麻雀吃了有药的玉米粒,落在了我们的地里,恐怕不得行了。”爷爷走了一会儿,又从山坡上匆匆忙忙赶回家,才进院坝里,就对我喊叫起来。说完就把他布满老茧的手上捧着的一只麻雀递到了我的手上。
“你先帮爷爷拿到哈。”爷爷一边说,一边往厨房里走。这只麻雀在我的小手上耷拉着小脑袋,眼睛微微眯着,小小的胸脯起伏不停。
爷爷拿出肥皂来,用小刀子切出头发丝那样一绺来,从麻雀的嘴巴里灌进去,再将几滴水灌到麻雀的嘴里。
“我说老汉,你一天没得事情了。叫你到山上补种玉米,你倒把一只死麻雀弄回来。”奶奶从外面回来,看到爷爷在侍弄一只麻雀,生气地对爷爷叫起来。
“还没有死的,看弄得活不。”爷爷对奶奶说。
“你都弄得活,还会呆在山里一天到黑种庄稼?原来鸡吃了老鼠药用肥皂抢救,是那时候的老鼠药性不得行。现在的农药凶得很,救不活的。”奶奶数落着爷爷。
“管他的,死马当活马医吧。它跑到我们的地里,也许就是想我们救它一命呢。”爷爷一边往麻雀嘴里灌水,一边笑着对奶奶说。
爷爷拉过一个背篼翻过来,将麻雀罩在地上,对我说:“你要把麻雀看到起,不要让家里的狗和猫来造孽。”然后爷爷又到山坡上去了。
果然如奶奶所料,那只麻雀静静地呆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它的小翅膀突然扑腾了两下,整个身子一下侧翻在地上死了。
当天晚饭时,爷爷破例没有喝酒。吃完饭,他把麻雀埋在院坝外的坡上。
爷爷的玉米地,补种了几次,地里的玉米秆高矮不一,玉米秆上结出的玉米棒子也大小不一。掰玉米时,有的玉米棒子上只有一半的玉米粒。爷爷看着也不生气,把干了的玉米棒子掰回家,将玉米粒从棒子上搓下来,晒在院坝里,金黄金黄的。
中午爷爷坐在凉椅上乘凉,同时看着一地的玉米粒,笑盈盈的。
有时候,鸡和麻雀同时在院坝里吃玉米粒,奶奶看到了就说:“嘿!老汉,那些鸡和麻雀在吃地坝的玉米,你都不出声撵一下。”
“撵啥子嘛,吃得完啦?”爷爷对奶奶说。
晒干的玉米粒,爷爷用白色的尼龙袋子装好,放在家里。鸡有时要吃了,爷爷就抓几把玉米粒扔在院坝里。
扔在院坝里的玉米粒,鸡吃了些。鸡没有吃完的,麻雀偷偷吃了一些。麻雀吃完了,还在院坝里叽叽喳喳的叫几声,仿佛在对爷爷说,谢谢啦,谢谢啦。
编辑:李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