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胜
很荣幸,曾经有过到乡村开展驻村帮扶工作的经历,见证了乡村不断向好,认识了很多人,他们大巧若拙,个性鲜明,在我的人生记忆里烙下了一幅幅意境深邃的木版画。其中,单身汉老秦给我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但我更愿意称呼他为“阿甘”,因为回想起他,就想起了电影《阿甘正传》里的主人公阿甘,倒不是说其长相,而是其异于常人的精神特质和骑着单车飞奔的身影。从村上到镇上有一段蜿蜒崎岖的路程,他每天踩着单车在这一带飞奔,起起伏伏,像赛车一般。
老秦五十多岁,将近一米七的个头,清瘦却不瘦弱,脸颊上的颧骨高高凸起,一身蓝灰色衣裤,与旁人交流时,常常是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但如果有人开他的玩笑,他会无法接受,与人起争执。老秦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在村里却有一个人人皆知的“标签”——单身汉。父母早逝,膝下无儿女,早年间外出打过工,近些年一直待在村里。
第一次与老秦面对面,是在我刚到村上的时候。那天一早,老秦跑到村委办公室来“报案”,他一看到我,就抱怨说,他家里进了贼,好不容易攒下的几百块钱被偷了。我说不要慌,先去看看现场。于是老秦领着我三步两步紧赶慢赶地就去了他家。老秦是村里的脱贫户,也是之前的易地扶贫搬迁户,告别老屋搬新家,远远看去,房子的个头不大,但卧室、厨房、厕所分布合理,该有的设施都有,对于单身汉而言,算是理想的居所了。
站在他家门前,老秦用手一指锁门的铁链子,说:“你看,锁还在,门却开了,我的钥匙不见了,放在柜子里的几百块钱也没有了。”推门进去,房间里就摆放了一张支着蚊帐的木床和一张四方木桌,桌子下方堆满了从地里挖回的红薯,床的一头仅差两步就挨着大门了,墙上抹了水泥灰但没有刷白,电线从墙东头走到墙西头,屋子里的空间不是很宽裕。我沿着卧室厨房再到门前院子,走了几个来回,聊了一些家常,交代了注意事项,暂时回去了。回到村委会办公室,村干部说他经常“丢三落四”,来反映的问题大多是莫须有。意思是老秦喜欢夸大其词。不过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习惯了“诉苦”,说明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关心,也希望得到一点实惠。
再去老秦家,正好赶上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他看到我又开始抱怨,说他种的蔬菜和玉米这些农作物又瘦又小,蔫蔫的,无论怎么施肥就是长势孱弱,他怀疑是村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做了点手脚。我开导他说,先不管别人,爱劳动是好样的,但也要学习一下别人是怎么种植的,是不是方法不对呢?老秦也不反驳,咧嘴就笑,他说喂鸡鸭子也是如此,“反正喂不活”。
一次,村里要安排一批村级公益性岗位,让那些家庭困难的村民参与劳动,每月赋予报酬。我提出来给老秦安排一个。最终,老秦成了村里造册登记的十几个保洁员之一,每个月有五百块钱的工资。当然,后续总有新情况发生,比如老秦有时“忘了”去清扫本该属于他负责的卫生区域,这时候,村干部就会找到我,我再跑到老秦家里去。“记到按时去打扫卫生,你不去,我就帮你领钱了!”我对他说的时候,很认真,他就点点头,咧嘴笑笑。
新冠疫情期间,村上在村口设检查岗,一根杆子横着搁在公路路沿子上,将路拦断,旁边立一张桌子和遮阳伞,对来往车辆进行登记放行,查看路人的健康码。老秦是检查卡点的志愿者之一,他也乐意履职尽责。夜幕降临,乡村公路上人迹稀疏,到深夜,更是寂静清冷,岗亭里亮着电灯,老秦坐在岗亭里,灯光投射在他身上,照在他脸上,老秦纹丝不动,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从远处看去,岗亭就像夜空中的一颗星,被照亮的一段公路像圆月旁边的一抹浮云,整个村子黢黑一片,仿佛浩渺的宇宙。老秦不到规定的点,断然是不会到岗亭旁边支的地铺上去睡觉的,待到翌日,他才会骑着单车,风一样地离去。
村民说,不知道他一天往镇上跑是为了什么。有好几次,我在镇上远远地看到了老秦,他推着自行车从南街走到北街,又从西街走到东街,我猜,估计是一个人的孤寂太煎熬了吧,想借一点市井繁华气,再带回去温暖自己。每次看到他踩着单车飞一般地来来去去,总让人感慨,年华来来去去,希望每个人的日子都越过越好。
编辑:李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