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着祖辈的河埠
汤碧峰
本人的散文《月河往事》,发表在南湖文学上,有老师点评:“窃认为中基路改造过度,保留不足。临运河的店几乎没有石级台阶河埠,虽说这已经没了实用价值,但最能体现江南水乡特色。”
老师的一句“体现江南水乡特色”,道出了江南河埠,千百年来与人们生活之间的密切关系。而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还有一种与老辈人割不断的怀旧情结。
小时候在故乡县城住的地方,门前是个内湖,而湖边居民的生活,完全离不开湖边的河埠。河埠的口子不大,为了满足居民的日常洗刷需要,每个河埠的台阶下都向外搭石板,根据不同水位,又横向再铺低一点的石板,搭成丁字形或井字形。
那时候人小,洗衣服、下水口去刷马桶之类的活你干不了,但洗碗这样的事却是逃不了的。每次洗碗,碗盆放着,人却贪玩,抓鱼虾去了。放着的碗筷,不是筷子飘出去了,就是碗盆掉水里了。记得有一次为了捞飘出去的筷子,被青苔滑倒,人掉进湖里,正好被边上的邻居爷爷一把抓住。
湖边的河埠也就洗洗碗筷衣服之类的,大件物品,如床单、被单、蚊帐,及换季衣服等。想洗干净,只有到江边的河埠上。
县城的城墙,建在江边,墙外是个菜市场,菜场外就是江了。城墙的中水门外,靠江边有个很大的河埠头,长长的台阶,足有四五十级台阶,一直伸向江底,宽度也有三四十米。想必建河埠时就考虑到洪水期和枯水期,无论水涨水枯都不影响河埠的使用。
那是个码头,是要靠船的。可河埠上总是挤满洗各种东西的居民们。母亲洗大件物品总要叫上我,除了帮助拿东西,再就是洗被单、蚊帐之类时,用脚在水里踩,把肥皂水踩出来。
去江边的埠头上洗东西,感觉很好玩,双脚在江水中泡着,成群的小鱼在脚边游,只要拿毛巾或别的什么物件,往水里一兜就兜上几条。
这河埠不仅仅是居民生活需要。工业、商业都需要和河埠打交道。船运在当年是主要的运输工具,所以那个大河埠一天到晚没有空下来的时候,是城市最繁忙的地方。
小时候,看到街上的理发店用水就是从河埠头挑来的,于是就有一种专门的职业--挑水工。从江里每挑一担水,价钱是五分钱。需要用水的不仅是理发店,其他需要用水的茶馆店等,都可以随时叫挑水工挑水。
全家迁往嘉兴后,尽管住的地方有一口水井,吃用主要靠井水,但换季节时洗大件物品,还是要去河埠头。当年住在百福弄时,不远的育子弄底,就是通向环城河的小西门,有个装卸粮食用的河埠头,也是附近居民日常洗衣服的地方,为了洗干净,宁愿多走一些路,也要去运河边的河埠。
现在的年轻人,对河埠的认识,也就是在文艺作品或影视作品中。比如鲁迅的《祝福》,祥林嫂在河埠头淘米,被夫家的人绑架去了。后来第二次进鲁四老爷家,还是在河埠头,向镇上的人诉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为什么要去河埠头淘米、洗菜,今天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的,也不会去实验。而河埠的运输功能已不再,公路运输早就替代了内河航运,再也不可能出现像当年建筑“馆娃宫”,而“积木塞渎 ”成了木渎地名的景象。这河埠确实没了实用价值。
可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这河埠有没有实用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传承了我们与祖辈的联系,看见这河埠就会想起当年与母亲在河埠头洗衣服,想起小时候洗碗洗菜。
在运河边的河埠上,常看到有农村妇女在洗衣服,而且量很大,估计是为工地上的民工。不知什么时候,在每个河埠边上都立了一不绣钢牌子,上面写着不准在河道里洗涤。
看了这牌子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祖辈洗涤的场所,现在成了禁止,真担心什么时候为了管理水质方便,将这河埠给拆了,像小西门的河埠,再也没了影子。
所以点评老师说:河埠最能体现江南水乡特色。让人共鸣,它留住的不仅仅是这一反映江南特色的建筑,更是我们心中的那些文化传承。
二〇二〇年八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