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的高考首日，似乎有些风，太阳懒洋洋的释放恰如其分的热度，原监利中学的高考考场，一个十七开外的学生旁若无人地奋笔画着历史的第一个蛋，一个注定命运的蛋!——当年的语文高考作文话题为读达芬奇的画蛋有感。
语文试题匆匆答完，进入作文程序，他踌躇满志——满分40分的作文，从来没有低于良好类，题目也算普通吧，画蛋有感，画蛋有趣!
记得79年第一次高考，只读了一年半高中的他，稀里糊涂地在第一场语文考试飘过一个小时，屁颠屁颠的跑出考场，竟然也能超过70分，何况今年还是家乡拔尖的头名状元来到第一学府深造的佼佼者呢。
原来，监利中学79年底通过统考，从全县部分薄弱乡镇选拔2个班学生进入该校深造，切实提高薄弱地区的高考质量。福田公社3人成功入选，我以第一名的身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脚踏进县城里”，家族人引为自豪，伯叔每家送我5元的盘缠，像欢送一个状元及第的才子，乡邻们也投来羡慕的目光，火辣辣的。
我在语文考场肆意画着蛋。
在他的眼前，飘过蓝蓝的天，虽是夏季，那田间的微风着实无比陶醉。其时，插秧的队伍里，有一个孱弱书生的他，手忙脚乱的把一丛丛秧苗硬生生地塞入泥土，周围全是铁姑娘班的农田高手——她们那时也只不过十七八岁，岁月装饰着她们的容颜和发型，飒爽英姿是最时尚的标配。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庞成了他那段时期最美的依恋，在他的身后，她用温柔体贴，在他身后补上空缺的界面，因为他已“遥遥领先”了。他的后面，是与插秧机速度媲美的齐刷刷的心灵手巧的女孩。看看周围，我孤身一人被圈在绿茵茵的包裹里，将舒未舒的秧苗用她的羞涩掩饰我的困境，再看身后，一抹浅浅的通道容我全胜而退。
他在满足中贪婪地画着圆。
从城里往红城的路上，他和同学来回奔走，搜肠刮肚的寻觅清晰而模糊的记忆。那栋被绿荫笼罩的红十字建筑物，那块明明白白的的招牌，那个飘逸如铜铃的精灵，彻底消失。同学笑道，你找人吧?他一片茫然。嘴里嘟囔些含糊不清的说辞。
我于温柔中缱绻地画着大蛋。
笔走龙蛇，那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那青春少女劳动的健美，那沁入心脾的笑容与声音，连同一个少年的痴梦，在这瞬间滚珠似的铺满神圣的方格，梦游一般完成一段心理旅程。
凝视折射蛋的馨香作品，似乎觉得火热的文字透着诱惑的完美，达芬奇画蛋的执着，似乎不怀好意的偷窥一个少年偏差幻梦，横看成岭侧成峰，也决然奚落封闭心境的生活体验。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敲碎了少年的沉迷。我幡然醒悟，奔向语文老师，当被告知作文可能只有5分的时刻，我瞬间崩溃，眼前仿佛形形色色千姿百态的蛋——经过达芬奇眼睛和心灵透视的蛋，它们从361度的视角嘲笑那洋洋洒洒的文字，连同流畅的笔法、技巧和蕴藏的情感。
好在沮丧只是片刻的眉头紧锁，年少的我权当被飞来的夜蚊猝然叮咬，悄无声息完成后面的大考。
四十多年眨眼消失，一如考场的恍惚。岁月总让人淡忘很多琐碎以至于沮丧的事情。多年来，偶有泛起涟漪的片刻，那是失意的风尘裹挟的泡沫，临近末路时，总对人生的第一步耿耿于怀。人生从来没有如果，单程车票里印制无数的忏悔。然而，平台的第一级，在暗淡的日子里常常被人像淘金般的辛酸打磨。
